“除了辽东的那些,其他大部分倒没想当节度使,节度使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们不过想自己的官位能世代传承,总兵的儿子继任总兵,参将的儿子继任参将!
臣,自是坚决反对的!”
景熙帝眯着眼睛问道:“周都督这些话以前怎么不对朕讲?”
“陛下,汝南侯府与国同休啊!”周友仁眼中淌出了眼泪。
“如今江南乱了,连赋税都收不上来!安南反了,两广眼看不保!西南土司也跟着起兵,成都失陷、连总督都被杀,仅剩重庆在坚守!要是再丢下去,恐怕连湖广这个粮仓都保不住!
豫州、关中已有大半落入那巨贼张洪基之手!九边重地时时为草原半兽人所觊觎,早有不支之象!辽东更不消说,仅剩下一座山海关和听调不听宣的将门!”
“可最大的腹心之患,在青州,在刘朔啊!此子狼子野心!”
“陛下,他若一反,不出十日便能兵临京师城下,再用他那水师围了天津港,我等连迁都的机会都没有,大周立时便亡啊!”
景熙帝倒抽一口冷气,迫切地问道:“如何灭此贼子,计将安出!”
周友仁心中大喜,正要说话,却听到一声大喝:“陛下,称功臣为贼子,此非人君所为也!”
徇声看过去,只乃是内阁首辅张端阳。
景熙帝冷冷道:“功臣?”
“当然,不止是功臣,乃是大功一件!”声音不咸不淡,
“陛下,朝廷早有制度,杀一食人魔,赏银两百两!今威海侯杀了五万有余,抹个零也该赐银一千万两!
哦,他还灭了大周叛逆五万余人!如此大功,便胜过我君臣所有人。依臣之见,不如封王吧!正如二皇子此前所奏的‘齐王’封号最好!”
满殿大臣,包括周友义在内都目瞪口呆。封王,这首辅是疯了不成?
殊不知,张端阳跟景熙帝早就相看两厌了!
景熙帝自从他带头建言立储开始,便怀疑他有二心。
张端阳也是委屈。
那日皇帝晕倒后卧床不起,要是突然死了怎么办?他身为首辅,为了避免皇帝突然薨逝后皇子们把国家打成一锅粥,当然要让皇帝立储,这是他首辅的责任!
再说,我确实是逼你立储,但又没像他们上折子逼你立哪一个,具体立哪个还是让你自己做主!
从那起,景熙帝便对他冷落了,许多事宁可找其他阁老,也不找他商议。
他倒也没想过念栈不去,是准备找个机会请辞的。反正大周这个烂摊子,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就让皇帝自己去收拾吧。
可自那日景熙帝说他“阻塞言路”起,他对这个皇帝便只有恨了。阻塞言路?这是要把他打为奸臣啊!
之后他数次请辞,皆被景熙帝打了回来。他知道不是皇帝不想让他滚蛋,只是他这个首辅时间太短,这么快就换显得皇帝刻薄寡恩,朝廷面子上也不好看。
而在数次被当着群臣数落后,他算彻底明白了,这皇帝分明是恨极了他,怕是在预谋着找个机会把他打入尘埃,再像条狗一样赶出京去。
所以今天他便将把柄直接递了过去,看他敢不敢接!反正恩义已不在,他不信皇帝还敢直接杀他不成。
“张端阳!你是真疯了不成!?”景熙帝愤怒之极,直呼其名,连首辅和阁老都不喊了。
张端阳面色平静,言语却犀利至极地质问:“陛下,敢问威海侯何罪?他身为我大周将军、封疆大吏,消灭异族食人魔数万!实乃我人族之光!
您与周都督在这儿对一人族英雄喊打喊杀,是何居心?莫非要上演镇东将军之旧事!”
“首辅慎言!别再说了!”苏应泰慌了神,连忙上来,要把张端阳拉回去。
殿中大臣们皆是脸色霎白!
镇东将军是朝堂上不能提起的一个禁忌,这首辅是真疯了?
“你!你!你!”景熙帝震惊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扶上去却跟自己不是一条心的首辅,竟敢当面指责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未曾想到这个老家伙这般狂悖放肆!
张端阳挥退苏应泰,淡淡道:“陛下不必如此,您急欲杀威海侯,不过是因为他军力强悍,让您夜不能寐,是也不是!”
景熙帝当然不会承认,冷哼道:“哼,当然是因为他狼子野心!”
“无凭无据的事,当然凭陛下怎么说。”张端阳语气依旧平静,“既然要杀威海侯是因为他军队强大,那陛下您是准备如何应对?派兵镇压?还是把他骗来京城再杀?”
“派兵,朝廷军队连食人魔都打不过,能打得过他?
最多拼个两败俱伤,正好便宜了食人魔和半兽人。
若是骗他来京城述职那您就要祈祷他是个忠心的!他要是有反心绝不会来,只会干脆扯旗造反,然后如周都督所言,大周便亡了!
可若他是个忠心的,您为何要杀他!”
景熙帝语噎。他恼怒地盯着张端阳:“那首辅又有何高见!”
张端阳淡淡道:“很简单,封刘朔为齐王,永镇青州,再把辽东和草原也封给他,命其专门消灭异族。我大周则可专心内务,平定叛乱。”
“荒谬!”景熙帝猛一拍御座扶手,厉声咆哮:“你这是要朕裂土封王?”
苏应泰却是眼睛一亮,这的确妙计啊!既能保全大周,又能让刘朔有空间施展他的霸王之略。
他面带期望地拱手道:“陛下,首辅之言老成谋国,必能收一石二鸟之计。
如此不仅我大周北方安宁,不用再将国家财政投入这无底洞之中;且威海侯将大部分兵力投入北方,陛下亦不用再疑心他图谋造反。
臣请陛下封威海侯为齐王,并将青州、辽东及海外之地全封给他!责成其消除食人魔、半兽人对帝国的威胁,并平定君子国、安南、西南诸蕃之乱。”
他此言一出,不少人如户部尚书费正则、兵部尚书陈靖忠和武英殿大学士钱牧谦等人都露出意动之色。如果真能拿一个青州换得大周北疆的安宁,似乎也值得?
景熙帝冷笑:“真是朕的好臣子啊,拿朕的江山给叛逆来买平安?”
“陛下慎言!”张端阳正色道:“首先威海侯从谋反,一切皆是陛下多疑!
再者大周是天下人的大周!何言为陛下的大周?陛下为‘独夫’耶?
且圣人有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若威海侯能消灭食人魔和半兽人,不啻于我大周百姓乃至天下人之救世主,便是天下共主也做得!如何当不起这等分封!?”
“好!好!好!”景熙帝双眼圆瞪,状若疯狂,指着张端阳的鼻子骂道:“朕原以为你们这等臣子只是无能罢了,原来,是不忠啊!”
张端阳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轻笑道:“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看来陛下您不懂!”
苏应泰在一旁急得都要哭了,“我的首辅大人,您就别说了”
“看来首辅是一心找死了!”景熙帝面目狰狞,杀气腾腾!
“来人!”他一声暴喝,唤来了外面的大汉将军。
“将张端阳给朕拉出去砍了!凌迟!腰斩!车裂!诛九族!”景熙帝已气得胡言乱语了。
“好!”张端阳大笑:“今日杀了我这首辅,且看天下人如何看你这昏君,狗皇帝!”
话音刚落,苏应泰惶急地劝道:“陛下,不可轻杀首辅啊!首辅的本意是劝您不得滥杀功臣啊!”
武英殿大学士钱牧谦也急忙奏道:“陛下,您斩了张端阳,只是成全他作了死谏的忠臣,您却成了亡国的昏君啊!”
“什么?亡国?昏君?”似乎被这两个词所刺激,景熙帝从暴怒中清醒过来,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钱牧谦。
“你给朕说清楚,我大周四夷宾服、万国来朝,雄师何止百万,怎就亡国了!
朕登基十年来,勤修政务,早朝不辍,怎就成昏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