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就比没有强。”何志远点头，“王司令，江面情况？”
王敬久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游观察哨报告，日军轻型舰队，约五六艘舰艇，在二十公里外游弋，没有靠近。可能是在等陆军进攻开始，再抵近炮击。我们的水雷区完好。鱼雷艇队和敢死队剩余力量已经重新编组，隐蔽待命。”
高志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飞行员已经登机待命。十五架战斗机，八架轰炸机，燃油弹药充足。但地勤报告，有两架bf-109e发动机有杂音，需要检修，但我让他们坚持，打完第一波再说。您说的新式战斗机……还没到。”
“会到的，预计在上午。”何志远看了看怀表，凌晨五点十分。“英国人和法国人那边？”
周卫国道：“布朗中校的‘江狐’号在黎明前向上游移动了两公里，占据了一处更有利的观测位置。贝朗特上校带着他的工兵，在帮助加固我们右翼一处薄弱点的反坦克障碍。他们表示，会尽力提供技术支援，但无法直接参战。”
“足够了。”何志远站起身，走到大幅作战地图前，“日军的攻击，很快就会开始。他们的战术不会有新花样，还是炮火准备，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冲锋，寻找防线薄弱点，然后投入预备队扩大突破口。我们要做的，就是顶住，消耗，然后……在关键时刻，给他一拳！”
他手指点在地图上几个预设的反击位置：“李副师长，你的反击部队，隐蔽好了吗？”
“好了！德械二师一个加强团，配属装甲旅剩下的八辆‘猎豹’和十二辆251装甲车，隐蔽在核心阵地后方三公里的树林和村庄里。只要日军突破前沿，陷入我军纵深阵地，我就从侧翼给他来个反突击，掐断他的进攻矛头！”李振邦狠狠挥了下拳头。
“高旅长，你的第一波空袭，目标明确吗？”
“明确！战斗机压制日军前沿机场和防空阵地，轰炸机集中攻击青阳镇日军炮兵集群和疑似指挥所。哪怕炸不毁多少炮，也要打乱他们的射击节奏！”高志航道。
“周参谋长，突击队的袭扰有回报吗？”
“有！”周卫国脸上露出一丝狠色，“昨夜派出的二十个突击队，有十五个发回了战报。炸毁大小桥梁七座，破坏公路十余处，袭击日军巡逻队和哨所二十多次，击毙击伤日军估计超过三百人，最重要的是，炸毁了第六师团一个辎重中队的大部分马车和物资。第六师团的行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十六师团和101师团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袭扰，士气受到影响。”
“干得好！”何志远赞道，“告诉突击队，不要停，继续袭扰，重点照顾日军的炮兵和通讯线路。另外，通知他们，注意安全，如果事不可为，允许撤回。”
“是！”
“各位，”何志远环视众人，目光从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或坚定、或疲惫的脸上扫过，“废话我不多说了。江阴身后，是长江，是南京，是千万同胞。我们没有退路。今天，或许是我们很多人的忌日。但我何志远，能和诸位并肩作战，死而无憾！”
“誓与江阴共存亡！”指挥部里，所有人挺直脊梁，低吼出声，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金石之音，穿透指挥部，回荡在渐亮的晨光中。
凌晨五点三十分，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一层薄雾还笼罩在江面和平原上。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拉开了地狱之门的序幕。紧接着，是成百上千发炮弹划破空气的凄厉尖啸，如同死神的合唱。
日军的总攻，开始了。
超过两百门各种口径的火炮，从青阳镇方向，从长江对岸，从日军已经占领的前沿阵地，向着江阴守军第二道防线，倾泻下钢铁与火焰的暴雨。
刹那间，地动山摇。整个江阴防线，从西到东，淹没在一片连绵不绝的爆炸火光和冲天而起的烟柱尘土之中。硝烟迅速弥漫，遮天蔽日，刚刚亮起的天色，再次变得昏暗。
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工事在剧烈震颤，泥土、碎石、断裂的木材如同雨点般落下。指挥部里，电灯疯狂摇晃，灰尘簌簌而下。通讯兵捂着耳朵，对着话筒嘶声大喊，却常常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打断。
何志远站在了望口，举着望远镜，透过弥漫的硝烟，死死盯着前沿。炮击的密度和强度，远超以往。日军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要把江阴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报告！三团二营阵地，防炮洞被直接命中，一个排的弟兄……全埋里面了！”
“报告！左翼税警总团与德械师结合部，工事被毁大半，伤亡严重！”
“报告！观测所与前沿多个阵地通讯中断！”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每个人的心都揪紧了。这种级别的炮火覆盖，前沿阵地上的弟兄们，能活下来多少？
炮击整整持续了四十分钟。当炮火开始向纵深延伸时，前沿阵地已是一片狼藉，许多工事被彻底摧毁，战壕被填平，铁丝网和障碍物化为乌有。
“日军上来了！坦克！好多坦克！”观测哨嘶哑的声音传来，带着绝望。
透过渐渐散去的硝烟，可以看到，至少四五十辆日军坦克，主要是97式中型坦克和95式轻型坦克，排成散兵线，轰鸣着，碾压过被炮火犁过一遍的土地，朝着守军阵地冲来。坦克后面，是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般的日军步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弯着腰，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进入阵地！准备战斗！”前沿阵地上，还活着的军官们嘶吼着，踢打着被震懵的士兵。幸存的士兵们从坍塌的工事里，从浮土中挣扎着爬出来，抖落身上的泥土，抓起武器，扑向残破的射击位。
“打！”
阵地上残存的机枪首先开火，一道道火舌舔向冲锋的日军人群。子弹打在坦克装甲上当当作响，迸出火星，却难以阻挡其前进。日军坦克上的机枪和随同步兵的火力，立刻进行压制。
“战防炮！打坦克！”军官们红着眼睛大喊。
隐蔽在反斜面或残存工事里的战防炮开火了。37毫米、45毫米的炮弹呼啸而出。不时有日军坦克被击中，起火瘫痪，但更多的坦克依旧轰鸣着前进，用直射火炮逐个清除守军的火力点。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惨烈无比。日军凭借绝对优势的火力和兵力，不计伤亡地猛冲。守军则依托残存的工事和必死的决心，寸土不让。
一处战壕里，几个士兵围着一门pak 36反坦克炮。炮手是个满脸稚气的小兵，叫栓子，还不到十八岁。他瞄准一辆冲得最近的97式坦克，手心里全是汗。
“栓子！打啊！”装填手吼道。
栓子一咬牙，扣动扳机。“轰！”炮弹精准命中坦克正面装甲，但只是留下一个白印，弹开了。
“穿甲弹！用钨芯弹！”班长扑过来，抢过一枚涂着特殊标记的炮弹，塞进炮膛。
栓子再次瞄准，开火。
“轰！”这一次，炮弹像是烧红的刀子切黄油，轻松撕开了97式坦克脆弱的正面装甲，钻入车体内部。坦克猛地一顿，随即爆成一团火球。
“打中了！”阵地上响起一阵欢呼。
但日军更多的坦克和步兵涌了上来。炮弹、手榴弹、子弹在空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不断有士兵倒下，战壕里的血水混着泥浆，没过脚踝。
上午八点，战斗进行到最惨烈的时候。日军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在德械一师三团防守的一段约五百米宽的阵地上，撕开了一个口子。七八辆日军坦克掩护着两个中队的步兵，突入了守军阵地纵深。
“军座！三团阵地被突破！日军正向二线阵地渗透！”通讯参谋嘶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