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快救我。”
南云裳居然还有呼喊声,惊醒了自我折磨的程天贵,
他本以为差不多了,却惊讶的发现,
妻子没死,而且因祸得福,竟然紧挨着睡莲,活生生站在那里。
怎么回事?
很快,他弄明白了,
睡莲的下面应该安装了底座,比如陶缸或者木栅栏之类的东西,用以固定根部,不让它随波逐流。
南云裳摇摇晃晃,很不稳当,就知道,
她踩在了底座的边沿。
“云裳,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别动,我来救你。”
程天贵环顾四周,
巧了,在木桥的尽头有根竹竿,估计是打捞水草用的。
他操起竹竿,绕到木桥中央,这样距离妻子更近些。
妻子大难不死,程天贵以为是命不该绝,冥冥中有上天的安排。
可是,一阵晚风掠过,那张海捕文书禁不起折腾,随风卷起,在水面徘徊,在空中飞舞。
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紧接着,它腾云驾雾一样,直刺云霄。
那张文书,也如尖刀,刺在他的心头!
此刻,又想起了程百龄的那张阴沉的脸庞,
程天贵浑身激灵,横下心,伸出了竹竿。
晃晃悠悠的南云裳见到竹竿,如同看见救命稻草,找到了主心骨。
丈夫并没有放弃她,刚才不过是一时慌乱而失去方寸,并非见死不救。
她错怪丈夫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离开睡莲的庇护,任由竹竿把她拖向丈夫,拖向她重新泛起的那点信心,那点慰藉。
此刻,
她觉得畅快轻盈,觉得无忧无虑,像长了翅膀,要振翅高飞。
蓦地,
她觉得身体又在下沉,感觉水下有股巨大的力量,把她往水底下拽。
她被拖入水面之下,
睁开眼睛,却惊恐的发现,那股力量就是竹竿发出来的,
或者说,
是竹竿的那端,丈夫发出来的。
她瞬间醒悟过来,
丈夫要害她!
难怪他今天怪异之处很多,主动陪她出来散布,亲手搀扶她走路,极力阻止她回家。
她明白了,
刚才他为何突然双手剧烈抖动,是因为听到了自己在南万钧面前发下的毒誓。
她甚至怀疑,那张海捕文书就是他临时贴上的。
因为她在木亭子里盼望弟弟出现时,
他始终在池心亭子里徘徊。
她瞬间也醒悟了,弟弟真的来了,被程家发现了。
程家那些事,纸包不住火,肯定要对南云秋下毒手。
而这张文书不过是催命符,
加速了她的死。
夫君,你好狠心呀,我一心一意伺候你们全家,说是媳妇,其实就是个佣人,你们忍心下对我下毒手吗?
我生了两个孩子,将来有一天,他们问你,娘亲去哪了,你该如何回答?
你也知道,云秋的性子木讷,不讨人喜欢。
但是你更应该知道,他还嫉恶如仇,有仇必报。
实话告诉你,
除非你们同时也杀了他,否则,你们程家这辈子休想安宁,将会永远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委身这样的夫君,
南云裳万念俱灰,心如枯槁。
死,或许是解脱,或许是真正的生!
她紧紧抓住竹竿,竟然主动放弃了求生的希望,任由它将她拖入深深的水底,拖向绝望的万丈深渊。
很快,
水面重新归入平静,掩盖了水下的罪恶。
“啊!”
程天贵扔掉凶器,痛吼一声,瘫坐在木桥上,脸色惨白。
“杀人啦,杀人啦!”
突然有人大喊。
程天贵魂飞魄散,猛地爬起来,循着声音望去,只见木亭子的旁边,有株灌木丛在晃动。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真是怕事有事!
刚才被他怒骂的乞丐,蹲在灌木丛中大解,恰巧把他杀人的一幕看在眼里。
顿时,
程天贵感受到末日的来临,不顾一切冲过去,要杀人灭口。
小乞丐也不傻,
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提起裤子奔逃,跌跌撞撞的,还两次被东西绊倒。
明明仔细观察过,四下无人,他才动了杀心,怎么还是被人看到了。
该死的乞丐,简直就是扫帚星!
程天贵使出浑身解数,而小乞丐今天还没吃东西,饿得前胸贴后背,双腿疲软。
而且,
夜幕降临,周围连个鬼影子也看不见,呼救的声音没人能听到。
很快,
程天贵就追上了他,不容分说,一拳打翻在地。
“大爷饶命,我什么也没看到。”
小乞丐吓坏了,瑟瑟发抖,浑身都是土,躺在地上求饶。
“你明明看见了,你已经喊出来了,我会放过你吗?”
“我保证不说出去,求你了。”
“放了你,我怎么办?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只能怪你倒霉了!”
“啊!”
他操起路边的石块,恶狠狠砸向乞丐的脑袋,直到对方头破血流,一动也不动。
连杀两人,
他自己也心虚,恐惧,蹲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夜色助纣为虐,降临了。
此时,路旁传来了踢踢踏踏的声音,有辆马车过来,好像还停下来了,
失魂落魄的程天贵慌忙起身,发现小乞丐毫无反应,便弓起身子,一溜烟往家里跑。
跑到水榭旁,
看见路边有个黑影走过来,吓得他屁滚尿流,一不小心,险些撞到人家。
二人擦肩而过,谁也没认出谁。
来人正是南云秋!
劫夺马车时,他谎称要去城南郊外,就是担心官府追查到车夫,好让敌人以为他逃离了海滨城,
以此迷惑他们的视线。
其实,
他中途悄悄躲入林子里,查看形势,等待时机。
光天化日之下,当然不能去程家大院,于是他打算先到水榭碰碰运气,
如果等不到南云裳,再伺机翻墙进入程家。
原计划,傍晚就能到达水榭。
可惜,刚才路上碰到一队官差查哨,只好又躲藏起来,这才姗姗来迟,
错过了挽救姐姐的时机。
他打定主意,二更时分,设法潜入程家,和姐姐见上一面后,就立即离开可怕的海滨城。
眼下,
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来了海滨城,危险也越来越大,步步逼近。
路上他反复思量,
杀手又不可能未卜先知,得知他在南风楼,而且精准到具体的雅间,背后必定有人通风报信。
他几乎可以确信,
那是苏慕秦下的套,只不过做得无声无息,不着痕迹,比以往的套路更加高明而已。
因为,只有苏慕秦知道他在哪个雅间,
那就是铁证。
明确了这个,苏慕秦的疑点就逐个浮出水面。
比如,
他尾随而来,进入南风楼,那时候苏慕秦刚进入雅间,也就一泡尿的工夫,店小二就端着空的食盘走出雅间,上菜不可能那么快。
还有,
打小时候起,苏慕秦对他向来是直呼其名,今天却亲切的称呼他弟弟,
令人匪夷所思。
还有,
食桌上明明摆放了两套餐具,可是,他那个心肝宝贝始终没有出现,现在想起来,
也应该是个幌子。
关键是,
杀手来临前的刹那间,苏慕秦突然听到了大头的声音,不由分说就跑出去了,后来就没回来。
南云秋苦思冥想,
大头的出现绝非偶然,一定是察觉到不妙,来向他示警的,而且背着苏慕秦。
可是,
那时候杀手还没来,苏慕秦没必要匆匆下楼,急于撇清自己。
那他匆匆离开,
究竟是为什么呢?
灵光乍现,南云秋想到了原因。
苏慕秦下楼,不是因为大头的出现,而是大头喊出了一个叫宝柱的人的名字。
宝柱的出现,
预示着杀手即将到来,才迫使苏慕秦借看看大头的由头,匆匆躲开。
这才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否则,如果杀手冲入雅间,看到南云秋被追杀,
他是躲还是救?
没办法解释。
南云秋继续向前推演,心里惊出一身冷汗,应该是毡帽被那个莽汉子挤掉的瞬间,被苏慕秦认出来了。
那么,
他捡拾起帽子后,发现苏慕秦对着跟班轻声低语,便躲到僻静处,此时吴德出现了,率盐丁出来镇场子,
二者并无因果关系。
但那个跟班形迹可疑,而且不见了,很可能就是宝柱。
宝柱溜出去后,
除了来南风楼定菜,布置现场外,还通知了杀手前来。
南云秋此时还不清楚,宝柱还通知了大头等人,取消了中午定好的宴请。
那么,
苏慕秦举行好仪式后,取消了和同行掌柜的约定,独自前来南风楼,走得不紧不慢,
原来,目的就是为了引他到南风楼。
好高明的手段!
慕秦哥,你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你不仅有经商之才,还有将相之才。
想通这些后,
南云秋更加坚定决心,早日离开是非之地。
在海滨城的阴沟里折戟沉沙,倒在这帮宵小的手里,太不合算。
今后,哪怕苏叔从棺材里爬出来,
他都不会再和苏慕秦来往。
如果还来往的话,就是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