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内,
这些时日,
朱涛与朱标兄弟二人几乎昼夜不息。
如今大明疆土太过广袤,
军队数量亦急剧膨胀,
各地驻防卫所需大量调派兵员,
连龙窟与护龙卫也不得不扩编建制,
否则实在难以支撑如此庞大的人力需求。
而相较之下,朱涛比朱标更为繁忙。
此番不仅朱涛攻取了北扶桑与虾夷岛,
先前南下的俞照宣也传来捷报——
苏禄国以南、泥勃国以东,
存在大片未形成统一政权的岛屿,
现已尽被俞照宣收服。
须知,“原始”并非无人居住,
只是未有足以引起大明重视的强国罢了。
但岛上人口众多,亟待治理教化,
故必须派遣官吏,建立行政体系。
朱涛遂下令,将虾夷岛与北扶桑合并设为“北海省”。
至于南洋诸岛,土地广阔,人口亦众,不可轻忽。
尽管俞照宣在征伐过程中,剿灭近半反抗土着,
然数千岛屿总面积几与从关西至东海全线相当。
即便折损过半,仍存百万臣服之民。
且当地气候与安南、大城、吴哥相似,终年无霜雪,
沿海平原广阔,若加开发,皆可成为一年三熟的沃土良田。
经反复斟酌,
朱涛最终将这片疆域划分为六省:
苏威岛全境设为“苏威省”;
苏威岛与新伊岛之间的群岛命名为“马古省”;
满者伯夷国以东地域设为“爪东省”;
新伊岛则一分为二,东部为“伊安省”,西部为“八新省”;
更西处较大群岛设为“拉尼省”;
至于南方那片大陆,
虽俞照宣尚未登陆,
朱涛亦已预先定名划界。
这样的区划方式未免太过随意。
钟尖一带,尽是广袤的戈壁与荒漠。
于是朱涛便草草绕着地图画了几笔,干脆将这片区域一分为四——东、西、南、北四个省就此成形。
然而。
这样一来。
大明的人才储备立刻显得捉襟见肘。
所幸的是,自朱树大力兴办教育以来,各地学堂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童生、秀才数量激增,几乎到了满街皆是的地步。
即便朱桃有意引导学子投向格物院,仍有不少人执着于“考明经、做老爷”的旧念,纷纷涌入明经科门下。
因此,如今的大明根本不缺读书人。
朱涛当机立断,决定增设一次秋闱恩科。
两兄弟联合向天下发布诏令,宣布开科取士。
消息一出,举国震动,各地学子纷纷启程,涌向各省省城。
摄政王府中。
朱涛心情甚佳,刚刚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政务。
朱桃也终于卸下重担,轻松自在。
心中正盘算着今晚是去寻徐妙云、冯文敏,还是去找青衣或符离公主叙话。
“二爷。”
苏锦墨突然闯入,打破了这份闲适。
朱涛顿时面色一沉,目光如刀般射向来人,
仿佛只要一个理由站不住脚,就要当场将其剥皮拆骨。
苏锦墨浑身一颤。
自从上回蒸汽机失窃一事之后,他便极少出现在朱涛面前,凡事皆由于春生代为转达。
可这一次。
于春生不在。
他只能硬着头皮进来禀报。
毕竟事态紧急,若因延误酿成大祸,万死难辞其咎。
“咕咚!”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微颤:
“二爷……多省儒生聚众暴动,拦截前往省城赶考的学子。”
“各地均已爆发冲突。”
“儒生与学子?!”
朱桃眼神骤然一凝,眉头紧锁。
在大明,儒生与学子本就并非同一类人。
虽说圣人孔子主张“有教无类”,但后世渐变,儒生多出自世家大族,平民百姓鲜有涉足之机。
这一局面,直到朱树在全国广设学堂,才有所改观。
或许有人会提寒门子弟——但所谓寒门,实则是没落的士族,家中尚存典籍,亦能延请先生授业,并非真正出身底层。
正因如此,自朱桃改革教育体系后,科举考生自然分化为两派:
一为学堂学子,二为世家士子。
世家儒生向来轻视学堂出身之人,尤其鄙夷明经科。
他们认定,这些学子未曾通读真正的圣贤经典,只知背诵《大明取士经》应付考试,胸无点墨。
更不承认他们是儒家传人,直言其非儒门正统。
而学堂学子得朝廷扶持,虽授课先生多为世家出身,却也不再对那些士子卑躬屈膝。
后来更是愤然将学堂中供奉的圣贤画像尽数撤下,换上了朱标、朱涛与老朱的画像。
并公然宣称:“着书立说的古圣先贤并非我等至圣先师;我们所学者,非圣贤经典,而是《大明取士经》。既如此,当拜赐书之人——当今皇帝、摄政王与太子,此三位才是我辈真圣。”
此举气得教书先生们吹胡子瞪眼,却又无人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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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
朱涛残暴之名,天下皆知。
谁敢妄言当朝摄政王、太子与皇帝不配受学子跪拜?
此话一旦出口,怕是一家人头落地都不够填命。
先师固然重要。
可性命更加要紧。
自此之后,学子与儒生彻底分道扬镳,裂痕深埋。
当时朱涛听闻此事,也曾哭笑不得,难得充当和事佬,在双方之间调停周旋。
只是如今。
朱桃未曾料到,这积怨竟已酝酿至此,终成燎原之势。
“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声问道,目光如炬,直视苏锦墨。
“回二爷。”
“是那些读书人拦住了赶考的学子。”
“强迫他们祭拜古代圣贤。”
“不拜的人,就不准踏入考场半步。”
“可学子们偏偏不服,坚持要拜您、太子殿下,还有当今陛下。”
“于是双方就……”
苏锦墨正缓缓陈述,话未说完,却被朱涛猛然喝止。
“够了!”
“孤不想听这些表面文章。”
“孤问的是——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
“多个省份同时出事,你告诉孤你们毫无头绪?”
“真当孤以为这只是地方儒生排挤考生的小动作?”朱桃目光如刀,直刺苏锦墨。
“二……二爷……”
“根据锦衣卫密报……”
苏锦墨牙关紧咬,声音微颤。
“山东曾家……”
“关东孟家、颜家……”
“关西荀家……”
“还有江南……”
一个个名字从他口中念出,如同寒夜惊雷。
朱桃眉头骤然锁紧。
“他们疯了不成?”
“竟敢在暗处煽动如此大乱。”
“莫非真是孤多年未动屠刀,”
“让他们忘了孔家、朱家是怎么灰飞烟灭的?”
“以为孤手里的剑钝了?”
朱涛心头疑惑难解。
当初自己血洗孔、朱两族时,这些人一动不动;
大明颁行家族推恩令时,他们也默不作声;
如今不过是让百姓都能进学堂读书,反倒跳出来拼死相抗?
可这命,他们拼得起吗?
大明何时惧过世家?
圣贤之后又如何?
孔家、朱家都已成尘土,他们又能算什么?
片刻后,朱涛登车,直驱东宫。
殿内,朱涛将一切如实禀告朱标。
“老二。”
朱标凝视着他,眉心紧蹙。
“事情确凿无疑。”
朱涛眸光冷冽,杀意凛然,“那就——杀。”
“如今早已不是从前。”
“我大明自有新学之士,源源不断。”
“朝廷运转,早已不必仰赖他们施舍人才。”
“原本,”
“孤还想着慢慢削权,也算给他们几分体面。”
“可既然是自取其辱——”
“那就别怪孤无情。”
朱标长叹一声。
“罢了。”
“既是自寻死路,也怨不得旁人。”
“老二。”
“你动手时,哪个家族跳得高,便灭哪个。”
“若真能将世族连根拔起……”
“或许朝廷也能喘一口气。”
“只是……”
“你的海外商路,怕是要受些影响。”
“嗯?”
此言一出,朱涛眼神微闪。
刹那间,一道念头如闪电划破迷雾。
他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了这些大世家为何偏偏此时发难!
“老大。”
“我想通了。”
“他们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闹事……是有原因的。”
“说来听听。”
朱标顿时来了兴趣,望向朱涛。
“因为这些所谓的‘圣贤世家’——”
“和靠着海贸暴富的那些家族,根本不是一路人。”
“老大。”
“真正从海运中捞到金山的,是那些临海、傍河的世家。”
“他们船舟便利,自然能随大明商队远航发财。”
“可天下世家何其多?并非人人都靠水而居。”
“普通世家尚能低头,求沿海的同族带自己分一杯羹。”
“但那些自诩圣贤血脉的门第呢?”
“他们如何能弯下腰,去求昔日眼中的‘商贾之流’?”
“而沿海世家,随着走遍四海,见多识广——”
“早就不把那套‘礼法尊卑’奉为金科玉律了。”
“结果便是:”
“圣贤世家拉不下脸去求人,”
“沿海世家也不屑主动送钱上门。”
“这些年下来,”
“他们在世族圈中的声望,早已被沿海新贵悄然取代。”
“如今大明开秋闱,广选寒门才俊——”
“他们猛然惊觉:连朝堂的话语权,也要保不住了!”
“更致命的是——”
“推恩令瓦解家产,限田令断了兼并之路。”
“他们再不能靠祖田坐享百年。”
“长此以往……”
“很快,他们就会成为头一批被逐出世家行列的家族。”
“所以他们彻底疯了。”
朱标静静听着朱桃的剖析,
眸中忽然掠过一抹讥讽。
“无法承受这般落差。”
“便想借那些初入世事、不谙世故的酸儒来打压学子。”
“借此稳固自己在朝堂的一席之地?”
“何其荒唐。”
“真是死撑颜面,自取其辱。”
“明明知道大明为世家指的出路在远洋。”
“却还死守着所谓‘圣贤之后’的虚名不放。”
“若这样的人不被淘汰,谁该灭亡?”
各省纷纷动荡,
金陵城亦未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