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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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警官爱看地方小报,身边人身边事和家乡话读起来亲切,但眼前的文章却一点印象都没有。眼疾手快的小布干起剪报活儿,原本用一周来整理刘家桥当校对工时在潘市日报上发表的文章,提前三天放在陈警官的办公桌上。刘家桥写的一些杂文散文,借助中医中药知识针砭社会现象,那时的刘家桥也就三十岁的年纪,现在读起来他稚嫩的文笔带股老辣的味道。
“刘家桥的笔名有好几个呢,你觉得他取的笔名怎么样?”陈警官问小布。
“青风藤,这个名字听起来挺浪漫的,我用计算机一查,吓一跳。”小布回答。
“是药名吗?”
“您知道?”
“叫什么藤的,一般都可以入药,比如雷公藤。”
“咦,陈警官懂中药?”
“山里上一番年纪的人多少懂一点,刘家桥在潘市日报当校对工才三十来岁,他哪里来的中医知识?”
“陈警官,新城集团赞助兴建一栋中医大楼呢。”
“听说了,这至少表明他对中医情有独钟。”
陈警官带着小布,把刘家桥当年以笔名发表的杂文和散文重新撸了一遍,一共15篇,除了两篇没有使用中医中药方面的术语,13篇文章每篇都能闻出一股药味。
“陈警官,在他的自传里,一句关于中医中药的话都没有,再看这些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给人的感觉怪怪的。”小布拿出那本刘家桥的传记。
“好象是不同的两个人,是吧?”陈警官低头扒着剪报。
“二十万字的自传对中医中药只字未提,他是十多岁到潘县,但也就仅此而已,有人传言他是流浪儿。”
“流浪儿?你也听说了。”
“楼里的门卫都知道。”
“小布,你看得很准,这也是我让你阅读这本书的用意,他好象不想别人知道他懂中医,他在自传里应该眩耀才是。”陈警官表扬跟随自己两个多月的小伙子,虽然小布有点儿话唠,但思维敏捷,“这几年,我在反思一个重大的疏忽——不能排除康胜医生是被人用了泻药。”
“康胜医生内急上厕所时遇害,怎么这么巧?”小布联想到赵航副局长这段日子抓紧审讯眼角膜走私案的,听说案情有重大进展,一丝失望掠过心头,如同跑步比对手落后了半个身位。
陈警官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刘家桥一定有一段学中医中药的经历,我们把它挖出来,看看能发生什么?”
“我们把它挖出来,看看能发生什么?您这句话,我爱听。”小布鹦鹉学舌。
“爱听?什么意思?”
“聂局长也喜欢说‘挖’。”
“聂局长是看别人挖,挖不出来就会骂你。”
“干嘛要用‘挖’这个词?”
“你能想出更好的词儿吗?”
“那……倒也是。”
不到一个小时,陈警官在市中医院工作的朋友赶过来,带来一份中药制药厂分布图。
“老张,我这里有些中医方面的文章,你帮我看看。”陈警官要小布搬来一张凳子。
“打电话让我送地图,现在又让我看文章,怎么搞的?老陈。”张医生站着说。
小布想笑,见面三句话必有一句“怎么搞的”。
“这……这需要一点时间。”张医生带有几分好奇坐下来,“只知道给人看病,第一次给人‘看文章’,世道好奇怪。”
“怎么搞的?世道就这么奇怪。”小布也来了一句。
一节课的功夫,张医生从剪报中抬头,眼镜片上涂满疑惑的目光,“老陈,这个作者是一个什么人啊?”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你们剪的报纸,怎么问起我来?”
“张医生,你别管这个作者是谁,你看文章看仔细了。”陈警官在办公桌上把剪报一张一张地摊开。
“你们不会以为我闲着慌吧?”张医生一副被人捉弄的神情。
“这些剪报,你看了多少?”陈警官问
“有三分二吧,剩下三分之一浏览一下,基本上翻到了。”
“这些剪报,有杂文散文,还有随笔,用的都是笔名,你觉得是同一个人写的吗?”
“应该是吧。”
“为什么呢?”
“因为每篇文章多多少少有中医的影子,这个人喜欢用中医知识、中医典故和中草药名来写文章。”
“这个人的文章写得怎么样?”
“这样的文章啊,我觉得多一点好,总比那些尽是口号、空洞无物的文章好读,也比你们警察喊打喊杀的文章要强。”
站在一边的小布咧开了嘴,没有想到这个张医生对警察也顺带“消费”了一下。
“张医生,我们不谈文章的好坏,谈谈文章中的中医?”
“文章中的中医?”
“是的,你从医生的角度,看看这个作者中医水平怎么样?”
“听实话?”
“实话实说。”
“这个人喜欢中医不假,可这中医水平就是一般了。”
“这话怎么说?”小布的沉默一般不会超过五分钟,抓住机会插话进来。
“文章用的中医知识,都是一般人都能懂的东西,并不深奥,有个别地方还出现用错的情况,文章把中医知识与社会现实作比照,打比方还是挺形象的,但作者应该不是科班出身。”
“那好,老同学,你再帮我分析一下,这个作者对中医哪些方面的知识了解得多一些?”陈警官摆手让小布站在一边不要插嘴,这小子容易把问题带偏。
“这个……?”张医生把办公桌上的剪报重新扒了又扒,“作者好象对风湿方面的了解偏多一些。”
“能不能说具体一点?”陈警官问。
张医生从剪报中抽出5篇文章,用手指指着文章的内容说道,“你看这些文章,反反复复说的都是风湿方面的词儿,风寒、风热、风湿、风燥,还有风邪、风痹等,作者对社会风气比较关切,你看他多次写到‘风为百病之始’、’风为百病之长’,人体生病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风居于首位,社会也一样。他还用了‘风寒暑湿’这个成语,形容一些人作风不正。”
“还有呢?你尽管讲。”
“作者方方面面都懂一点皮毛,但对风湿方面的了解要深一些,仅此而已,另外……”
“另外什么?”
“如其说作者懂医,不如说作者懂药。”
“是吗?怎么说?”
“文章中说到的一些药,倒是很地道,尤其治疔风湿病的药,我看来看去,他好象懂药材,这点很难得,比一般人要强。”
“治疔风湿病的药材,哪个地方比较多?”陈警官问。
“东南方向的盘县有两家制药厂,那里的气候比我们这里湿热,那一带治疔风湿比较有名。”张医生把带来的地图铺开,两只手指交替移动着。
陈警官在盘县地界上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圈,“盘县吗?”
“是,盘县,那个地方的药材出名。”张医生摘下眼镜。
陈警官送走张医生后,小布想起了什么,把剪报再次摊开,一篇一篇又拔来拔去,在这15篇文章中没有出现一座山名或一个地名,理不出一条有意义的线索。
盘县在潘市的东南方向,陈警官让小布收好那些剪报,对小布说他见过刘家桥几回,听刘家桥的口音不重,但仔细听,好象有点东南方向的影子,陈警官指着地图上的圆圈,“小布,你说,盘县有鹰吗?”
“我哪里知道,我从没去过,但是有一本书,它会指引我们向前进。”小布拿着《府河上空的鹰》,做了一个夸张向前的手势。
陈警官熟悉这个动作,几十年前的忠字舞,怎么搞的,陈警官在心里嘀咕,不理解现在的青年突然时兴起这个造型,但在心里决定带小布到盘县“出一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