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愁循着那一丝微弱的灵魂印记，一路御剑飞行
刚刚落地，冲天的血腥气与妖魔特有的腥臷臭气便已扑面而来。
萧愁心中一凉，难道自己晚来了一步？
面前，火光在残破的屋舍间跳跃，映照出幢幢魔影，夹杂着村民临死前的惨嚎与妖魔兴奋的嘶吼，构成一幅人间地狱图景。
下一刻，他长剑出鞘，一道道凝练至极的剑气精准地掠过每一头肆虐的妖魔。
无论是皮糙肉厚的低等魔兽，还是已初具灵智、懂得驾驭污秽妖气的妖魔，在那看似轻描淡写的剑气之下，皆如滚汤泼雪般瞬间湮灭，连一丝残魂都未能逃脱。
这具分身虽然远不如仙尊本体，但是也有真仙境界的修为，杀这些低阶妖魔如同砍瓜切菜。
他步履匆匆，所过之处，妖魔尽殁，只留下那些劫后馀生、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幸存者们。
很快，顾灵曦转世身的灵魂气息逐渐清淅。
看来人没事。
他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当他真正踏入那处院落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院墙已然半塌，柴扉碎成齑粉。
院中，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匍匐在地，后背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爪痕，几乎将她瘦弱的身躯撕裂，鲜血浸透了身下的泥土，早已冰冷凝固。
但她双臂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死死撑在地上，用自己佝偻的脊背，在身下构筑了一个狭小的、相对完整的庇护所。
在那庇护所里，蜷缩着一个约莫五岁的女童。
她小脸煞白，满是泪痕和污垢，一双本该灵动的杏眼此刻睁得大大的，盛满了极致的惊恐与无助，正发出小兽般压抑而断续的呜咽。
妇人僵硬的手臂，如同最后的壁垒，为她挡住了外界的腥风血雨。
萧愁心中微叹，正欲上前。
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这女童魂魄本源与顾灵曦同源。
他收敛了所有气息，如同寻常人般缓步走近，蹲下身，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试图安抚：“孩子，别怕，已经没事了。”
就在他伸出手，即将触碰到那女童的刹那——
旁边半塌的灶房阴影里，传来细微的响动。
又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同样是五岁左右的年纪，同样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小脸上同样沾着灰烬与血点。
但她没有哭，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过于安静，空茫地看了看萧愁，又看了看地上死去的妇人和那个哭泣的女童，最后目光定格在妇人那张灰败的脸上，呆呆地站着，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瓷娃娃。
萧愁伸出的手，骤然僵在半空。
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童身上，也萦绕着一缕极其淡薄、却绝不可能错认的、属于顾灵曦的灵魂气息！
……这算什么？
出bug了？
一份灵魂重生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萧愁的理智在电光石火间飞速权衡。
顾灵曦真灵唯一，绝无分裂之理。
地上那个，情绪鲜活，灵魂波动强烈且契合，无疑是正主可能性极大。
但眼前这个呢？
哪怕只有极低的概率，但一旦选错了，后果不堪设想。
萧愁顿时有些绷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异样，迅速做出了决断。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要。
他不再迟疑，先以柔和仙力轻轻拂开妇人早已僵硬的手臂，将下面那个哭泣的女童抱了出来。
女童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哭声却渐渐小了下去，只是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他。
接着，他转向那个静静站立的女童，伸出另一只手，语气是同样的平和，不带丝毫压迫：“你也过来。”
他一手一个，将两个轻飘飘、浑身脏污的女童都抱在了臂弯里。
一个依旧小声抽噎，身体微微颤斗，另一个则异常安静，不哭不闹，只是用那双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萧愁近在咫尺的脸。
抱着她们走到院外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萧愁将她们放下，自己则蹲下身，与她们平视。
目光扫过两张相似年纪、却气质迥异的小脸，他缓缓开口，声音清越而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此间祸乱已平，但世间妖魔未绝，非久留之地。我欲收你们为徒，带你们离去，授你们安身立命之道，习斩妖除魔之术，未来可掌控自身命运，亦可庇护想庇护之人。你们……可愿拜我为师？”
哭泣的女童似懂非懂，只是下意识地往旁边那个安静的女童身边靠了靠。而那个安静的女童，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从萧愁脸上，移到了他伸出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上。
萧愁顿了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
哭泣的女童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怯怯地、却口齿清淅地回答：“我……我叫顾星朵。”
萧愁目光微凝，转向另一个。
那安静的女童沉默了片刻，就在萧愁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抬起眼，声音细细的，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清淅：“顾云识。”
顾星朵，顾云识。
萧愁心中最后一丝尤豫也消散了。
无论缘由为何，这两个与顾灵曦因果纠缠的女童，他都必须带走。
他站起身，晚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袍，在这片血色的世界中显得格格不入。
“好。”他再次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不容置疑，“从今日起，顾星朵、顾云识，你们便是我座下弟子。我，是你们的师父。”
顾星朵尤豫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的顾云识，终于怯生生地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放在了萧愁的掌心。
而顾云识，则是在片刻的迟滞后，也缓缓地、将自己的小手，叠放在了星朵的手背之上。
没有香案，没有仪式，唯有残垣断壁为景，血色夕阳为幕。
两个刚刚经历生死别离的五岁女童，就这样，对着眼前清冷如仙的白衣男子，完成了最简单却也最郑重的拜师之礼。
萧愁受了她们的礼，随即再次将两人稳稳抱起。
“闭眼。”
清光一闪，三人的身影便自这满目疮痍的村落消失无踪。
然后，十年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