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笃定的信心未能持续两日，便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
季家的小小姐季云裳，毫无征兆地病倒了。她浑身滚烫，陷入昏睡，小脸烧得通红，呓语不断。
季家请遍了临安城乃至周边郡县的名医，甚至托关系请动了几位修为不弱的炼丹师前来诊治，结果却众口一词：脉象虽显虚浮躁动，却并无实质病灶，查不出病因，只能开些固本培元、清心净神的方子勉强维持。
唯有萧愁心中明了，这绝非寻常病症，而是季云裳神魂深处那块轮回镜碎片开始生效，上界真灵即将冲破胎中之迷、苏醒记忆的前兆。
为了维持“关心青梅竹马”的人设，他每日都会前往季家探望，坐在床边，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那小丫头在昏睡中紧蹙的眉头。
几日煎熬后，季云裳的高烧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就在季家上下松了口气，以为虚惊一场时，一个更沉重的打击接踵而至——苏醒过来的季云裳，失明了。
那双原本灵动狡黠的大眼睛，此刻虽然依旧睁着，却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映不出任何光影。
无论家人如何在她眼前挥手、点燃烛火，她都毫无反应。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季家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距离灵剑宗收徒考核，仅剩三天！一个失明的弟子，纵有天纵之资，又如何能通过那严苛的考核？
与此同时，萧愁再次来到季云裳的房间。
他推开房门，看到的却不是预想中哭闹或消沉的场景。
只见季云裳懒洋洋地斜靠在锦缎软枕上，神态悠闲，甚至带着几分百无聊赖，仿佛失明这件足以摧毁常人心志的灾难，于她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敏锐地感知到门口的动静，侧耳倾听片刻，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极其熟悉的的笑容，用略带娇憨的语调试探道：“是萧愁哥哥吗？”
听着这刻意模仿幼时、却又蕴含着完全不同意味的称呼，萧愁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手轻轻合上房门，布下一道隔音禁制，这才走到床边，淡淡道：“我还是更习惯听你叫我‘落尘仙尊’。怎么，不继续跟‘萧愁哥哥’较劲了？不是发誓定要超过我么？”
季云裳脸上闪过一丝讪讪之色，摆了摆手：“仙尊大人您就别取笑我了，昨日之事如镜花水月，如今想来，我那点微末道行，在您面前较劲，岂不是自取其辱？我们还是别互相伤害了。”
萧愁在她床边的绣墩上坐下，目光落在她那双失去焦距的眸子上，语气平缓：“看来，你的运气确实不咋地。”
竟随机失去了最为关键的视觉。
一提到这个，季云裳原本强装的轻松瞬间垮掉，小脸皱成了一团，唉声叹气道：“是啊！五感之中，偏偏是最麻烦的视觉！这下可真是……寸步难行了。”
但她沮丧不过片刻，忽然又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朝着萧愁声音的方向“望”去，“不过——幸好还有你在呀！”
她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落尘仙尊~这下子，恐怕真得要劳烦您，来当我的‘眼睛’了。”
萧愁早已料到会如此，直接切入正题：“既然记忆已然恢复，你当初准备的后手呢？我们该如何在这茫茫下界，找到你那心心念念的温安亭？”
一听到“温安亭”三个字，季云裳立刻象是被注入了活力，精神一振，连忙说道：“据我当初打探到的消息，因为凌山仙将那次战败牵连甚广，他们二人被罚下界，历劫之地多半会被安排在靠近魔族之地的‘幽州’……呃，”
“幽州吗……”萧愁点点头：“你知道我们现在身处何地吗？”
季云裳理所当然答道：“知道，我们现在在‘云州’。”
“那……云州距离幽州有多远？”
“能有多远？”季云裳一脸不屑，“下界之地，人族疆域拢共也就那么大点，若我全力施展遁术，十日之内，往返个来回应当不成问题……”
萧愁忍不住扶额：“……你那是尚为仙君的速度。”他叹了口气，“按我们现在这区区御物境的修为，就算不吃不喝日夜兼程，恐怕走到寿元耗尽、化作枯骨的那天，都未必能走出云州地界。”
下界人族十三州，每一州都幅员百万里，别说凡人，就是低阶修仙者，终其一生，也未必能踏遍一州之地。
“什么？这么久？”季云裳傻眼了。
她千算万算，考虑了记忆、考虑了风险，却独独忽略了最基础、也最致命的问题——下界广袤的程度，以及他们如今修为的卑微！
是了，哪里还有什么落尘仙尊、百花仙子，现在只有两个刚刚突破御物境、在修仙之路上才蹒跚学步的小修士。
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抓住萧愁的衣袖，楚楚可怜地求助：“那、那怎么办呀？我们难道去不了幽州了吗？”
萧愁看着她这副模样，再次深深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他冷静地分析道，“当务之急，是必须离开临安城这个小地方。我们需要先去云州中心的云阳城，那里有大型飞梭，可以载人前往更繁华的‘灵州’。灵州境内的‘仙灵城’，据说从上上个纪元起便是下界第一大城，拥有通往其他大州的远距离传送阵，其中或许就有直达幽州边境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使用传送阵的价格极其昂贵，绝非寻常修士能够负担。至于到了幽州之后，如何在那亿万生灵中查找两个特定的人……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届时再想办法了。”
季云裳听完这番规划，虽然前路依旧艰难，但总算有了明确的方向。
她恍然大悟，脸上重新露出喜色，拍手笑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有你在肯定没问题！
她顺口又用回了那个称呼，甚至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等我和温安亭大婚那一天，一定请你当我们的证婚人！”
萧愁看着她那瞬间阴转晴、盲目乐观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这丫头上次历劫到底是怎么成功的。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问出去，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