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旦厮杀至太阳东升,数百人规模的战事仅持续一个多时辰,便以虎蹲炮响收尾。
不过费时间的是打扫战场,步卒整理遗弃的甲兵,救治受伤的兵卒,收敛战死者尸体。骑兵游弋在外围,漫山遍野地抓俘虏,二十号人忙前忙后共俘获二百多号人。
出乎袁宗献的意料,之前花钱看守粮辎的两名乡勇竟真去看守粮辎重,见袁宗献得胜,便将辎重移交给东营。
“兵荒马乱,俺以为你二人早已领钱跑了!”袁宗献笑道。
“统领何故小瞧在下!”
长耳乡勇愤愤不平,说道:“先前被俘,统领善待俺们。今凭统领有求于俺,为人仗义诚信,俺又岂会食言!”
“好!”
袁宗献笑容格外璨烂,没想到随性之举竟遇见信义之人,大悦道:“你俩护粮有功,俺今赐银十两,不知何如?”
“谢统领赏赐!”
长耳乡勇尤豫几许,说道:“统领替天行道,为贫民而均田地,俺敬佩不已,不知能否为统领效力?”
袁宗献沉吟半响,问道:“你若来投我,不知家中父母妻儿如何是好?”
乡勇说道:“俺村有恶绅兼并田地,统领如愿出兵除恶,俺愿为统领带路。”
袁宗献笑道:“你若愿追随俺,俺又岂能拒之。你是何姓名,家在何方?”
“禀统领,俺教高启强,另一兄弟叫高启栋,家在高家村。”
袁宗献惊愕问道:“你家中可有弟弟?”
“俺有大兄高启坚,并无弟弟!”
“可有所长?”
高启强脸色微红,说道:“俺种田是个好手,平日爱听水浒,素来佩服好汉。统领叫俺厮杀,俺必不多说。”
顿了顿,补充道:“俺耳朵素来好使!”
“哈哈!”
左右闻之,无不哄笑。高启强脸色羞红,自觉没趣!
袁宗献神情严肃,说道:“耳朵好使,夜里能听动静,岂不是放哨的好手,俺正缺这样的好汉。昔宋江广纳好汉,鼓上蚤有一计之能便收,何况耳捷之辈!”
“统领说得好!”
高启强连连点头,说道:“俺素来耳捷,故营里让俺巡夜。”
“你今先退下,俺稍后安排!”
“遵命!”
待高启强小心翼翼退下,袁宗献看向坐在交椅上的汪陆。
如今的汪陆已无千户大人趾高气扬的气魄,身上的甲胄被拔光,仅有套棉服裹在身上。今又因左腿骨折,行动不便,神情颇是萎靡。
“汪陆?”
“在!”
“不知统领有何吩咐?”汪陆谄媚问道。
袁宗献喝了口温水,问道:“你既是永宁千户,旧为百总,可知汾州营兵实数?”
“回统领!”
汪陆如数家珍说道:“汾州营帐上兵马约有一千五百人,马军一百五十人左右,步军一千三、四百人,由守备吴承信统领,并有四把总分领兵马。至于营中兵马实数,在下任职时不足千人,约八百步骑,皆精锐之兵。”
袁宗献笑眯眯问道:“俺今大破千户,下次进剿者,可是营兵亲来?”
“必是如此!”
汪陆为了能够活着回去,脑海迅速有了主意,说道:“统领虽说谙熟兵略,但营兵精锐非统领兵马所能阻挡。陛下视天下百姓为赤子,不分顺、乱之民,统领既含冤而起,今大仇已报,岂能螳臂当车,不如及时归顺朝廷。”
袁宗献神情微冷,说道:“事已至此,如若反复归降,俺与兄弟们将不得好死。千户勿要多劝,否则休怪俺无情了!”
汪陆讪讪不语,他能察觉到袁宗献这句话绝非玩笑。
“今北楼堡(永宁千户所)旗卒多少?”
“甲胄多少领?”
“军马多少匹?”
“兵械多少?”
袁宗献欲细究千户所军情,一一发问道。
“所中帐上旗卒一千零三十人,但实在册约八百五、六十人人,其中户数略多。其中约有二百人入选营兵,故所里在职旗卒仅五、六百人。俺征三百旗卒征剿,已占所中半数。”
大明营兵能广泛创建,离不开原有的卫所兵。在北方绝大多数的营兵来源于卫所,从卫所里挑选出精壮从军,甚至营兵中将领本身就是卫所里的世袭军官。因此营兵的诞生,本身就是针对卫所武备松弛的补丁。
汪陆整理脑海记忆,说道:“甲胄不多,实额甲胄虽多,但多数是太祖、成祖皇帝所留。今所里仅五、六十领可用,四十领甲随俺出征。”
“永宁多畜牧牛马,故军马略多,有三百多匹,其中随征军马五十匹。长矛、盾牌、腰刀、骨朵之物,皆约几百把。具体细致数目,俺实在记不得!”
袁宗献心里有了计较,说道:“你将这些写下,稍后自有医师为你看腿!”
“谢统领!”
接着,袁宗献看向负责清点数目的于世虎,问道:“今缴获情况何如?”
“俺清点了下,火器中火铳三十五杆,其中精铳二十杆;虎蹲炮三门,弹丸八百发,火药一百五十馀斤;炽马丹、地雷各有一百二十个。”
于世虎挠了挠头,问道:“炽马丹、地雷为何物,俺不晓得作用,被俘旗兵上报字号!”
抄写数据的汪陆瞧了眼袁宗献,积极说道:“炽马丹乃铁球内填火药,点燃可使其爆炸,专用于兵卒投掷,乃杀贼、破城之利器。地雷暗伏于地下,上有人踩踏,便能引发爆炸,乃困贼、守城之利器。”
闻言,袁宗第横目怒视,说道:“你以为俺不晓得?”
“炽马丹、地雷乃阴险之物,若非俺们取胜,这些物件不知会害死多少人?”
莫小瞧17世纪的火器技术,手榴弹、地雷之物已在西欧、大明普及。如地雷利用重力驱动齿轮摩擦火石起火,点燃火药引起爆炸。手榴弹制作不难,仅是黑火药令爆炸的威力弱,且需要手动点燃。
汪陆恨自己多嘴,遂不再理会袁宗第,一门心思写情报。
相比没眼界的众人惊叹炽马丹、地雷的巧妙,袁宗献隐隐有了些想法。
据他所知同时期的西欧因火绳枪威力不足,继而衍生出掷弹兵这一精锐兵种,专门投掷手榴弹,肩负破阵重任。而他或许能够效仿组建,利用手雷弥补火器杀伤的不足。
“统领!”
见袁宗献出神想事,于世虎轻声提醒道:“俺是否继续汇报!”
“说!”
“缴获甲兵中,棉甲三十五领,明甲五领。长矛一百六十多根,腰刀一百三十多把,盾牌、骨朵皆五十馀数,弓弩四十来张。”
于世虎念着帐上的数据,说道:“马三十五匹,骡驴二十来头,粮草一百二十石。斩首二十馀级,俘虏二百一十来号人。”
于世虎话音刚落,袁宗第便迫不及待拍腿而笑,说道:“此番大获全胜,缴获器械远胜过往所得。”
“是啊!”
王永和微微点头,深以为然说道:“幸统领深谙地理,利用雾气为掩护,诱官军深入寨子。若与官军厮杀,今多半难胜。”
“是啊!”
袁宗耿心有阴影,说道:“家丁之精锐远超俺预料,身中数创而不惧,其中善射者颇多。”
“家丁无非自恃甲胄!”
王永和勉励道:“今得甲胄数十领,往后与官军厮杀,咱们未必不如!”
说着,王永和建议道:“统领,家丁被俘者颇多,今如能招降而为己用,将能大壮东营。百姓与兵丁始终有所差距,尤其后续营兵或会进犯。”
袁宗献沉默半响,说道:“此事容俺深思,今暂先不提。”
吸收家丁为己用无疑是最快的做法,但袁宗献却也清楚,这些归降的家丁为他效力无非是受形势所迫。若官军势大之时,这些家丁怕不是会背叛他,甚至暗中与之里应外合。
但不管怎么样,是役之后东营必须进一步扩军,打下更多村庄,甚至图谋州城,才有资本应对后续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