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长,阅兵分列式即将开始。”
副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打断了徐渊漫无边际的思绪。海风掠过副官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一星徽记在晨光里微微发亮,他垂着手,目光落在徐渊扶着栏杆的手上——那双手匀称有力,稳稳撑起了整个中南联盟的天。
徐渊微微颔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没有回头。他缓缓收回投向远方的目光,视线重新落回广场上那片望不到尽头的军阵。方才飘远的神思,像是被军乐的前奏猛地拽回现实,胸腔里那颗饱经风霜的心脏,随着鼓点的节奏,渐渐沉了下去,又渐渐热了起来。
骤然间,激昂的军乐破空奏响,那是中南联盟的国歌,旋律里揉着丛林的坚韧、海峡的磅礴,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用枪膛里的火光与工厂里的轰鸣熔铸而成。紧接着,铿锵的步伐声如惊雷滚地,由远及近,由轻到重,踩在广场的沥青路面上,震得观礼台的汉白玉栏杆都微微发颤。那是陆军步兵方阵的脚步声,千军万马踏出同一个节拍,整齐得仿佛是同一台精密仪器驱动的钢铁齿轮。
履带碾过地面的轰鸣声再次席卷而来,主战坦克方阵缓缓开动,炮塔上的红绸在风中猎猎作响,炮口斜指天际,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导弹发射车紧随其后,帆布掀开一角,露出导弹弹体上冷峻的编号,阳光落在上面,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天际线上,战机编队的呼啸声刺破云层,银灰色的机身如猎鹰般俯冲、拉升,拉出一道道红、蓝、金三色烟带,在湛蓝的天幕上拼出联盟的盾形徽章,观礼台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无数面联盟旗帜在风中挥舞,汇成一片彩色的海洋。
徐渊缓缓挺直脊梁,胸膛微微挺起,那双看过二十五年血火烽烟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漫天霞光与遍地军阵。他抬起右手,指尖并拢,朝着下方的受阅部队,敬了一个标准而庄严的军礼。阳光越过观礼台的飞檐,直直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将眼角镀上一层金辉,却丝毫掩盖不住那双眸子里的锐利与深沉。
他的目光穿越了眼前的辉煌景象,仿佛又看到了二十五年前的烽烟——19马来亚丛林,瘴气弥漫,枪声凄厉,他的战士们穿着单衣,握着步枪,在泥泞里匍匐前进,身后是同胞的哭嚎,身前是敌人的枪口;看到了仰光军工厂的第一缕高炉火光,在夜色里亮得像一颗火种;看到了安达曼海上空那朵腾空而起的蘑菇云,橘红色的光芒照亮了整片海域,也照亮了无数华人眼中的希望。
而透过这片辉煌,他又仿佛看到了更远方尚未可知的挑战——大洋彼岸的强国,正隔着万里波涛,投来审视与忌惮的目光;周边国家的族群矛盾,依旧像潜藏在暗流里的礁石,稍不留意便会掀起惊涛骇浪;还有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华人社区,依旧在风雨飘摇中,期盼着一个坚实的后盾。
中南联盟走过了第一个二十五年,根基已固,利剑已成。从丛林里的残兵游勇,到如今坐拥核威慑与工业体系的南洋强国,这条路,是用鲜血与汗水铺就的。但徐渊比谁都清楚,守护这来之不易的一切,从来不是靠一时的辉煌。它需要如履薄冰的政治智慧,需要永不停歇的工业革新,更需要永不松懈的铁血力量。
这场盛大的阅兵,是向世界展示联盟的肌肉,是对那些虎视眈眈的势力发出的警告,更是对他自己,对所有联盟军民的一次叩问——叩问他们是否还记得丛林里的誓言,是否还记得那些为了华人立足之地而牺牲的战友,是否还记得“溯源、固本、图强”这六个字的重量。
军乐还在奏响,战机还在呼啸,受阅部队的呐喊声震彻云霄。徐渊放下敬礼的右手,目光望向广场上那些年轻的面孔,望向远方的港口与摩天楼,望向更辽阔的南洋海域。
路,还很长。
而他,站在这片用热血浇灌的土地上,站在联盟二十五周年的晨光里,背脊挺直如松,眼神坚定如铁。
他,还将继续走下去。
新加坡,总理府露台。
南洋的夜风裹着咸湿的海腥气漫上来,还混着阅兵场未散尽的硝烟味——那是坦克引擎余热与礼炮硝烟交织的味道,粗犷地冲撞着廊柱上悬挂的蓝星木棉旗。旗面的靛蓝如深海沉璧,中央的木棉花开得炽烈如火,金线绣成的星芒在夜灯里微微发亮,那是中南联盟成员国的象征,每一道纹路都浸着战火与荣光。
露台下方,整座狮城化作了一片炽热的星河。滨海湾的摩天楼群亮起璀璨灯火,与阅兵主干道上尚未褪去的霓虹灯带连成一片,恍若把天幕拽到了人间。履带碾过的印痕还清晰地刻在柏油路面上,深一道浅一道,像是大地烙下的勋章;战机编队掠过城区时的轰鸣余音,仿佛还藏在夜风里震颤,惹得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轻轻嗡鸣。刚刚结束的盛典,是南华国力的昭告,是中南联盟攥紧的拳头——铁甲洪流碾过街道时,方阵士兵的靴声震得整座城市都在共鸣,那些来自联盟各国的面孔,黄皮肤、棕皮肤、黑皮肤,此刻都朝着总理府的方向,眼里燃着同一片火焰。
露台上,只有徐渊。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色中山装,衣料挺括如铁,肩线收得利落,衬得他身姿挺拔如崖上青松,不见半分老态。“降临体”已经七十三岁,可那张脸分明只有四十许人的模样,下颌线锋利依旧,鬓角不见霜白,唯有那双眸子,正静静映着下方的万家灯火。那是一双沉淀了远超半个世纪光阴的眼睛,深潭似的,藏着地缘棋局的波谲云诡,藏着尸山血海的杀伐决断,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终极寂寥——像是站在云端的独行者,俯瞰着万里烟火,却再无同路人。
罡劲巅峰,心象世界绝顶。
这些,代表的是此方天地国术的顶点,是无数武者穷极一生都触不到的天花板。他在这个境界,已经停滞了整整二十年。
不是不能进步,而是此方世界,已无路可进。
国术时空的“规则天花板”,像一面冰冷透明的墙,清晰地横亘在他的感知里,触手可及。他的气血早已凝练如汞,在经脉里流淌时沉厚无声,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山崩地裂的威势;骨髓更是淬炼得如霜金般坚不可摧,那是生命本源的极致升华。至于“念头”,早已超脱了凡俗的范畴——可微观纤尘,能看清露台石栏缝隙里的一粒沙,看清沙砾上的纹路,看清纹路间附着的夜风尘埃;亦可笼罩周身,以自身为圆心,百米之内,尽是他的“心象领域”。
力量?
他只需一念之间,体内罡劲便可如潮汐般吞吐。若是放任劲力勃发,脚下的汉白玉露台石栏会在无声中化作齑粉,连一丝碎屑飞溅都不会有;若是收敛锋芒,只以念力牵引,百米外的宴会厅里,那些悬在穹顶的水晶吊灯会同时凝滞震颤,每一颗水晶坠子都停在晃动的刹那,连灯光的折射角度都分毫不差。
但这,已是这个世界“武术”概念所能承载、所能想象的极限。
再往上呢?
“打破虚空,见神不坏”——那是国术传说里的神话,是古籍残卷中一笔带过的缥缈之境。可在徐渊的感知里,那不是一条蜿蜒向上的阶梯,而是一道断裂的悬崖。崖下是混沌的迷雾,是此方世界规则无法触及的虚无,他能感知到那片领域的存在,却找不到任何踏足的路径。
夜风又起,吹动他的中山装衣角微微翻飞。他抬手,指尖拂过廊柱上的蓝星木棉旗,指尖的罡劲悄然收敛,只留下一片微凉的触感。下方的城市依旧喧嚣,庆典的欢呼声隐约传来,与海风的呜咽缠在一起。徐渊望着远处灯火尽头的墨色大海,眸子里的寂寥又深了几分。
他缔造了一个华人的隐形帝国,让中南联盟在东南亚的丛林与海洋间站稳了脚跟,可这万里江山,终究填不满武道之巅的那片空白。
他的生命形态早已超越此界凡人理解的范畴。衰老的进程在数十年前就已近乎停滞,细胞的衰亡与新生达成了一种近乎完美的动态平衡,这是罡劲巅峰淬炼生命本源的馈赠,更是心象世界映照肉身的玄妙。皮肤下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凡俗的血液,而是凝练如液态金属的气血,每一次循环都在冲刷着经脉,涤荡着杂质;骨骼深处,霜金色的骨髓微微震颤,散发出的微光足以滋养神魂,让他的意识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清明。若非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牵挂,这具陪伴了他近五十年的“降临体”,早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作为他降临此方世界的锚点,作为他搅动东南亚风云、缔造中南联盟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