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典礼的馀温尚未完全散去，史莱克学院内却悄然弥漫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氛围。荣誉加身固然令人振奋，但某些过于“正确”和“统一”的表现，开始在一些敏锐的学员心中埋下了小小的问号。
实战课后的休息时间，唐舞麟小队围坐在训练场边的长椅上补充水分。
谢邂灌了一大口恢复药剂，喘着气说：“兄弟们，你们有没有觉得……云冥院长最近画风有点过于稳定了？稳定得象个……呃，象个设置好程序的魂导傀儡？”他抓了抓头发，想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
许小言小声附和：“我也有点感觉。以前院长虽然严肃，但偶尔也会笑一下，或者训人的时候带点个人情绪。现在好象……太完美了？每次讲话都象在念标准答案。”
唐舞麟擦了擦汗，憨厚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困惑：“是有点不一样。不过院长也是为了学院和大陆着想吧？可能压力太大了。”
一直沉默的古月忽然开口，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完美的表象之下，往往隐藏着最精密的操控。”她紫眸微眯，望向海神阁的方向，“他的精神波动，太平静了，平静得……不象一个活生生的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古月对元素的感知远超常人，连带着对生命气息和精神波动也异常敏锐。她的话，让那丝隐约的不安变得更加清淅。
并非所有人都被荣誉冲昏头脑。一些细心的学员和老师开始私下交流：
“听说了吗？内院王师兄，就是那个玄龟盾武魂的，上次考核后被他老师关了禁闭，说他战斗不动脑子，把玄龟盾当爆破魂导器用。”
“云冥阁主最近批资源也太狠了，好几个传统武魂研究项目的经费都被砍了，全砸到深渊防御相关课题上，几位老教授都快掀桌子了。”
“感觉学院好象被按了快进键，一切都围绕着‘深渊’、‘协作’、‘格局’转，怪别扭的。”
这些窃窃私语如同细微的涟漪，在史莱克这片深湖中悄然扩散。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需合适的土壤和时机，便能破土而出。
极北之地，血神军团驻地。
唐门支持队伍的驻地内，气氛不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带上了一丝压抑的火药味。
“长老！这活儿真没法干了！”一个年轻弟子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工具重重放下，眼圈通红，“连续四个月！没有一天休息！不是在巡逻就是在采样，不是在分析就是在写报告！我连冥想法都快没时间运转了！再这么下去，别说提升修为，不走火入魔都算老天爷赏饭吃！”
他这一开口，仿佛点燃了引线，其他弟子也纷纷抱怨起来。
“就是！门主到底怎么了？以前虽然也支持，但从没象这样往死里用咱们！”
“我感觉自己就是个没有感情的魂力电池和记录仪！”
“什么‘战略高地’，我看是‘猝死高地’还差不多！”
带队的魂斗罗长老看着眼前这群几乎到达极限的年轻面孔，张了张嘴，想用“格局”、“责任”、“荣誉”之类的话来安抚，却发现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了。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带着沙哑和深深的无力：“再……再坚持一下。也许……也许门主有更深层的考量……”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
一种无声的抗议和困惑，在唐门弟子中蔓延。高效的支持背后，是士气的持续下滑和身心濒临崩溃的边缘。曹德智和臧鑫那道“不计代价全力支持”的命令，此刻象一道沉重的枷锁，勒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传灵塔总部。
千古东风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步。看着魂导新闻上反复播放的颁奖典礼画面，看着云冥和曹德智那“高风亮节”的模样，他越想越气。
“凭什么？啊？凭什么风头都让他们出了！”他猛地停下，对坐在一旁处理文档的冷遥茱抱怨，“我们传灵塔的研究就不是贡献了？不行！我们不能被落下！”
冷遥茱抬起头，疲惫地叹了口气：“塔主，盲目跟风并非良策。我们需要的是切合自身特点的支持方式，而不是像唐门那样不计后果地投入人力。”
“特点？什么特点？”千古东风眼睛一瞪，“他们派人，我们就不能派吗？他们搞装备，我们就不能提供特制魂灵吗？立刻给我拟个方案！规模不能比唐门小！速度要快！我们要让全大陆看看，传灵塔的‘格局’一点也不比他们小！”
冷遥茱看着陷入某种奇怪攀比心态的塔主，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被舆论和荣誉绑架的“内卷”，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甚至有些可悲。但她知道，在千古东风做出决定后，自己所能做的，也只是尽量让这个方案显得不那么……愚蠢。
日月学院，湖边。
衍天向衍枢汇报着各方的最新动态。
“父亲，史莱克内部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了，虽然还很微弱。唐门那边的怨气似乎快要压不住了。传灵塔的千古东风果然坐不住了，正在憋大招准备跟风。”
衍枢负手而立，听着儿子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怀疑是智慧的起点，疲惫是忠诚的试金石。”他淡淡地说，“云冥和曹臧的表现越完美，与过去的反差越大，怀疑的土壤就越肥沃。唐门弟子越是疲惫，对那道命令的质疑就会越深。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那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比如……安抚一下唐门？”衍天问道。
“不必。”衍枢摇头，“让压力再积累一会儿。等到某个临界点，我们再轻轻推一把，效果会更好。至于传灵塔……”他嘴角微扬，“让他们跟风吧。卷入的势力越多，水就越浑，我们也越好摸鱼。”
他抬头望向星空，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的虚空，落在了那冥冥中正在被侵蚀的位面内核上。
“唐昊，你依靠修罗神力侵蚀位面，操控命运。而我，只需拨动人心，便能让你精心布局的棋子，生出你无法预料的变化。这场棋，越来越有趣了。”
湖面倒映着星辰，宁静依旧。但在这宁静之下，怀疑在滋生，疲惫在累积，攀比在发酵。衍枢精心编织的那张无形之网，正在悄然收紧，而网中的鱼儿们，有的已然察觉到了水流的异常，有的却仍在盲目地随波逐流。真正的风暴，或许就将在这种看似平静的压抑中，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