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摇从小就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故而人缘谈不上好。
外界只知她是宰相的掌上明珠，却很少有人知道她与父母关系并不和睦。
她自己也不知是何原因，父亲母亲对自己颇为不同，与其他儿女相比简直处处透着诡异。
就好象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一样。
这也是秦扶摇早早下定决心出去修行的原因之一。
与父亲母亲相比，三妙仙宗的剑首师父更象是自己的娘亲，虽然人严厉了些，但眼里的关怀做不得假。
不过今日被怀璧兄一席话点醒，秦扶摇便决定回家一趟，一来是探望从小便溺爱自己的祖父，二来也是为了解惑。
为了避免横生枝节，秦扶摇悄悄回到了宰相府，示意下人不必到处说自己回来了。
若是被那几个从小就与自己不对付的人听了消息，肯定又要来阴阳怪气。
秦扶摇这人嘴笨，拔剑砍人还行，让她骂人实在是难为她了。
骂人吵架还得看宫无双。
得知祖父正在书房忙碌，秦扶摇便直接过去请安。
这位大名鼎鼎的秦相，名叫秦安国，名字吉利，人也确实不错。
这些年若不是他帮着夏帝打理朝堂，大夏的某些弊病恐怕早就暴露无遗。
而且此人从不涉及修行之事，似乎对长生不老毫无兴趣，只在意大夏百姓，故而民望甚高。
若不算那位镇北大将军，秦相算是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
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秦相出了名的老顽固，与那位镇北大将军关系极差，因为军饷的事情没少吵架。
偏偏镇北大将军位高权重，负责把守北境安全，乃是夏帝左膀右臂中的“另外一条”，因此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若是两人关系要好，那恐怕夏帝就要睡不着觉了。
“祖父近来身体如何？”秦扶摇看老人正在写字，便自觉守在一旁研墨。
小时候这对祖孙便是如此，早有默契。
秦安国神色不变，对于孙女的到来并不惊讶，应道：“日渐苍老，仅此而已。”
“祖父既然不愿修行，那些延年益寿的丹药却还是可以吃些的。”
“不必了，活得太久那就惹人厌了。”
秦扶摇语气低落：“都是孙女惹的祸，才让陛下与您生了龃龉。”
秦安国轻轻摇头：“瞧你这话说的，此事与你无关。”
“若不是我退了婚，事情怎会走到这步田地……”
外人此时并不知道皇帝与宰相关系不和乃是“演出来的”，还以为他们因为退婚一事大吵了一架，包括秦扶摇也被蒙在鼓中。
秦安国专心低头写字，并不去看孙女，不过他似乎有着读心术，直接问道：“察觉到三妙仙宗有问题了？”
“您……早就知道了？”
“有些人总是喜欢自作聪明，觉得玄衣卫就是皇帝陛下的眼睛，瞒过玄衣卫就等于瞒过了陛下。却忘了陛下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明君，就算没了玄衣卫，也很难有事情可以瞒过他的双眼。”
就拿喜欢到处安插眼线的三皇子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子承父业”。
秦扶摇说道：“我越查越是心惊，而且隐隐有种预感，他们这次进京恐怕另有图谋。”
“哦？”秦安国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偏向师门说话。”
“孙女听说，三妙仙宗驱使妖兽屠了一个村子……”
“你消息倒是灵通，玄衣卫还没查清的案子，你居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秦扶摇心道岂止，自己刚刚还和亲手杀了凶手的人打过交道。
她说：“我觉得若让三妙仙宗继续留在京城，说不定会酿成大祸，是不是应该想个法子把他们……”
话还没说完，她忽然发现祖父正转过头盯着自己，后面的话便统统说不出口了。
秦安国面无表情道：“接着说。”
秦扶摇却没了底气：“当然他们也不能简简单单离开，犯下的罪孽还是需要偿还的。”
面对这个平平无奇、毫无修为的老人，压力之大却比第七境的剑首师父还要强上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碰上七境高手，宰相大人也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秦安国示意孙女继续研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是因为你退了婚约，才导致陛下大怒，连累三妙仙宗进京是不是？”
秦扶摇低头研磨：“是。”
“所以你想补救？”
“是。”
“呵呵，那我是否可以理解成，退婚一事……你这是后悔了？”
秦扶摇猛地摇头，“祖父你、你别乱说。”
秦安国说道：“只要宰相府低个头，我豁出这张脸皮不要，去求陛下说这桩婚约仍旧算数，那撷玉宴也就不必办了，三妙仙宗自然也就有了离开的借口。”
“我……我从未这样想过。”
“我知道。”秦安国悠悠提笔写下一个“永”字，说道：“我只是告诉你，牺牲你自己与宰相府的颜面，给陛下一个台阶，就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你真的愿意为了师门，嫁给六皇子吗？”
秦扶摇觉得迷迷糊糊，不明白话题怎就突然绕到了这边。
不过对于嫁给六皇子这件事，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象从前那般抗拒。
只是自己一心修行，即便与他成亲也是权宜之计，岂不是眈误了他……
而且自己退婚在先，如今又要反悔，怀璧兄凭什么接受？
不，绝对不行。
秦安国看着孙女纠结的模样，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真在想这件事啊？”
秦扶摇闹了个大红脸。
“别想了，事已至此，绝无转机。”有话不说破，这是宰相府的风格。
秦安国笑道：“你若想做些什么，倒不如先想想陛下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他虽然仍在打哑谜，却对孙女的表现颇为满意。
本以为她埋头苦修，早就忘了人情冷暖，还好那颗赤子之心依旧如初。
自古以来上位者做得久了，便会视人命如草芥。
修行中人亦是如此。
秦安国最怕孙女变成这样，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又不能把手伸得太长。
所幸秦扶摇似是被某个人从山上“拽”回了人间。
永王……六皇子……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秦相打发掉了孙女，看着宣纸上的“永”字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