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仇得报,冯紫英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浊气,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才渐渐平复些许。
李菖冷眼旁观,见他毫不犹豫地取走赖临风的金丹,心中了然。
金丹乃修士毕生修为精华所聚,对于修炼某些特殊功法,尤其是传闻中进展迅猛却需大量外物或本源滋养的魔道、鬼道功法而言,乃是“大补之物”。
冯紫英身负魔功,夺取同阶金丹,多半是为了炼化其中精纯的丹元与本源,用以提升自身修为、淬炼魔元,或是修炼某种威力巨大的神通。
此等手段虽为正道所不容,但在魔道中也属正常。
当然,若不修炼相应魔功,金丹对寻常修士而言并无大用。
冯紫英收好金丹,平复心绪后,转身朝李菖郑重一礼:“多谢李道友成全,这份情谊冯某记下了。
日后若有所需,只要不违我道心,冯某必不推辞。”
二人皆心知肚明,他们之间最深的联结,便是清风真人这个共同的敌人。
李菖也不再客套,直言道:“我杀了尚云峰,得了他的储物袋,但那袋上被清风真人动了手脚。
赖临风正是凭此才一路追踪到我。”
他便将“牵机罗盘”与储物袋禁制之事简述一番,末了问道:“冯道友可知这禁制的底细?
该如何化解?”
冯紫英听罢恍然:“原来如此。
这禁制我略知一二,若要金丹修士强行破除,确实不易。
不过道友不必过于忧心,既然那‘牵机罗盘’已在赖临风储物袋中,你只需打开袋子,将罗盘毁去,你与那‘气印’之间的牵连自会中断。
清风老儿即便重炼罗盘,也无从再寻你踪迹。”
李菖闻言,心下稍安。
冯紫英却紧接着肃然道:“不过元婴修士手段繁多,谁也不知他是否还留有后手。
总之,务必小心。”
这话让李菖心头又是一紧。
冯紫英见他神色凝重,翻手取出一枚色泽沉暗的玉简,递了过去:“此乃我偶得的一门魔道秘术,名为《幽冥藏幻诀》。
虽是魔道法门,但正道修士也可修炼。
一旦修成,可变幻外貌,敛藏气息、寻常元婴初期修士的神识探查也难察觉。
清风老儿初入元婴,三百载内未必能更进一步。
你修成此法,安全便多一分保障。
我出秘境后能躲过他的搜寻,倚仗的也正是此法。”
李菖接过玉简,心中一动。
他正缺一门高明的隐匿幻化之术,今日倒是得偿所愿,当即拱手道:“多谢道友。”
“不必言谢,”冯紫英摆了摆手,眼底掠过一丝幽寒冷寂,“是你给了我手刃赖临风的机会。”
他略作停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你杀了尚云峰,清风老儿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日助你,也是自助。
他日我若身死道消……道友若有能力,或可斩了清风那老匹夫。”
“好。”
这承诺既轻且重,无需更多言语。
二人皆已明了彼此在今后道路上的位置。
即使不是同路人,也是同仇人。
临别前,冯紫英又将一枚刻有特殊纹路的骨符交给李菖,告知了通过无象盟隐秘渠道联络他的方法。
言谈间,他也略提了提无象盟的概况,所言与梦夫人当初介绍大致无二。
盟内约束甚少,来去自由,多数时候成员皆可各行其是,安心修行。
只是若长久不做盟内派发的任务,积分便少,能换取到的资源与秘闻自然也就有限。
冯紫英化作一道黯淡乌光悄然离去后,山谷重归寂静。
李菖独立片刻,消化着今日所得所闻。
秘境一行,所见所闻,让他明白:散修之路,固然自由,却如风中飘萍,无根无凭。
若无逆天机缘、绝世传承,单靠个人苦苦挣扎,金丹之后的每一步,都异常困难。
东域的大宗大派,可是严禁任何结婴灵物流出。
从凝婴果的事情上,便可见一斑。
秘境之行,他所求的炼制培婴丹的主药,连影子都未曾见到。
他早已认清,自己并非那等气运所钟、走路都能踢到上古遗宝的“天命之子”。
修行之路,财、侣、法、地,缺一不可。
而侣,未必是道侣,亦是同道、盟友,乃至一个能提供些许庇护与交换平台的“团体”。
无象盟,或许并非最理想的选择,但至少提供了一个相对松散却切实存在的平台。
在这里,他或许仍需奔波任务,换取所需。
但至少能接触到更广的信息,有机会换取一些散修难以触及的秘术资源。
如刚刚得到的《幽冥藏幻诀》。
且在面对清风真人这般大敌时,或许多一分依靠并非赘余,而是一线转圜之机。
独狼难行远,聚沙可成塔。
在真正拥有睥睨一切的实力之前,适当的借势与联合,并非懦弱,而是生存与前进的智慧。
李菖收起骨符,又最后检查了一遍现场,确认再无任何痕迹遗留。
他望向天源城的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得自冯紫英的《幽冥藏幻诀》玉简,心中已有定计。
先寻一绝对安全僻静之处,参修这隐匿秘法,化解“牵机罗盘”之患,再图后续。
至于无象盟……待风头稍过,或许真该去见识一番了。
身形一动,他如同融入暮色的一缕轻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