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菖谨慎地穿行于秘境之中,刻意绕开几处空间波动明显异常的区域,沿途顺手采集了一些外界罕见、年份久远的灵草。
这些虽非炼制培婴丹的主药,却也是用于精进修为或疗伤保命的珍稀辅材,价值不菲。
一日,当他途经玄仙宗灵药园外围的秘境区域时,忽然察觉到前方有多道身影掠过,正朝着同一方向疾行。
紧接着,又有不少修士从不同方位汇拢,行色匆匆,俱都奔向那个方向。
这不同寻常的动向让李菖立刻警觉起来。
他神识扫过,发现这些人多半是金丹后期乃至巅峰的修士,气息凌厉,显然各有来历。
他本能地不愿卷入不明争端,只想安静寻觅自己所需的灵物,便打算悄然退避,绕道而行。
正当他欲转身之际,远超同阶的强大神识,却捕捉到了风中传来的、那些疾行修士间的零星交谈:
“快!东北方向又发现了凝婴果树的踪迹!”
“宗门严令,此次秘境首要任务便是夺取凝婴果,绝不容有失!”
“前面已经有人交手了,去晚了怕是连汤都喝不上!”
“凝婴果!”
李菖心头一震,脚步顿时停住。
此物正是炼制培婴丹最为关键、可遇不可求的主药。
如此天大的机缘,自己势必前往一探究竟,否则必定会留下遗憾。
尽管深知众强环伺之下必是龙潭虎穴,凶险异常,但结婴大道当前,岂能因畏惧而退缩?
他心念电转,迅速权衡:自身神识已达金丹巅峰,远超寻常同阶,可于远处遥遥探查,抢占先机。
若局势实在险恶,提前抽身遁走应当不难。
只要足够谨慎,不贸然卷入核心争夺,风险尚在可控范围之内。
念头至此,李菖不再迟疑。
他目光一凝,周身气息收敛得更深,当即调转方向,混入那零星赶往同一方向的修士人流之中,不近不远地跟随着。
沿途所遇修士,或独行,或三五成群,皆面色凝重,全力飞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与躁动。
李菖在赶路途中,凭借强大的神识,从那些匆忙赶路的修士们零星的交谈中,拼凑出了更多信息。
原来,这秘境之中竟不止一株凝婴果树。
早些时候,另一处的一株已经引发了一场极为惨烈的争夺,不少金丹修士因此陨落。
这类核心资源的具体位置与情报,通常被五大仙宗等大宗门牢牢掌握,像他这般的散修,若无特殊机缘或人脉,根本无从得知。
一炉培婴丹,理论最多可成丹十枚,凝婴果只需要一枚。
因此,单单获得一枚凝婴果,其价值便无可估量。
当然,李菖也清楚,培婴丹这类炼制极难。
即便由化神期的丹道宗师出手,成丹率能有六成便已是极限,通常能有三四成。
半日后,李菖逐渐接近了情报所指的区域。
眼前的景象与秘境其他地方的苍茫古老迥然不同。
这是一处凹陷下去的巨型盆地,盆地中心区域灵雾氤氲。
精纯的木灵之气与某种大地生机混合而成的灵雾,呈现出淡淡的翡翠色泽。
李菖潜行至一处岩山的背阴面,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远远望去,同时将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向前延伸探查。
盆地中心灵雾最浓处,一株约丈许高、通体犹如碧玉雕琢、枝叶间流淌着金色脉络的小树静静矗立。
树上悬挂着五枚龙眼大小、表皮覆盖着天然云纹、正从青涩向乳白色转变的果实。
正是即将成熟的凝婴果。
那果实散发出的纯净五行本源生机,即使隔着这么远,依旧让李菖的金丹微微悸动。
然而,凝婴果树方圆数十里之内,此刻已被人影层层环绕。
粗略一扫,不下六七十人,个个气息沉凝,灵光内蕴,竟无一不是金丹后期乃至巅峰的修为,中期修士在此地根本不见踪影。
他们并非散乱站立,而是泾渭分明地分成数个阵营,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对峙。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东域五大宗门,人数最多,气焰最盛。
每个阵营中,至少都有一到六、七位金丹巅峰修士坐镇,目光如电,气势逼人。
而金丹后期的修士,更是多达十多人。
但这也不是各宗进入秘境的全部力量,必定还有其他队伍在秘境别处执行任务或搜寻其他宝物。
面对如此阵仗,李菖心中刚刚因接近目标而升起的一丝热切,瞬间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五大宗门精英云集,虎视眈眈,彼此牵制又彼此防备。
任何一枚凝婴果的归属,都必将经过残酷的厮杀与复杂的博弈。
他一个毫无背景的散修,纵然神识强大、手段不俗,但想在这种局面下虎口夺食,无异于痴人说梦。
散修与宗门在资源、情报、后援、乃至搏杀时的合击阵法上的巨大差距,在此刻显露无遗。
李菖远远望着那被众强环伺的凝婴果树,又瞥了一眼自己藏身的阴暗岩隙,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
机缘虽在前,却如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同这盆地中弥漫的灵雾,悄然渗入李菖的心头,缠绕不去,难以释怀。
散修之路,便是如此。
个人之力,在宗门的庞然巨物面前,往往显得苍白而脆弱。
这一刻,他更加明白了,为何像仙鹤真人这样被宗门派往东荒开拓前沿的人,即便宗门提供的资源有限,哪怕自己联系家乡之人,仍然无怨无悔。
哪怕你道心坚定,哪怕你是当世不出的天选之子,仅凭一人之力,想要成功结婴也绝无可能。
有些资源,有些壁垒,有些关乎道途根本的机缘,单打独斗或许终其一生也难以触及门槛。
宗门提供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号,更是一个平台、一份底气,一条在争夺大道资源时不至于失去入场资格的路径。
李菖能踏入此秘境,全凭从血煞上人、尚云峰及天工宗修士处得来的零碎地图,拼凑出关键地点与潜在路径。
若无这些线索指引,在这广袤莫测、危机四伏的秘境中,他恐怕如盲人摸象,连“试炼古塔”之名都无从知晓。
即便如此,他不是仍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探寻,没有明确的方向。
李菖忽然觉得,能从冯紫英那里得到一丝关于天地奇物的消息,实在价值连城。
若他有宗门依靠,这类情报或许早已静静存放在藏书阁的某枚玉简之中。
凝婴果看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盆地中漫长的对峙与沉默,宛如一场无声的宣判,清晰划开了散修与宗门弟子之间那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你不服么?
你不惧牺牲,无畏艰难,愿押上一切,搏那一丝的机会?
可!
宗门修士,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菖思绪至此,忽然懂了为何世人,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信命运、信机缘。
因为现实总在教你识得何为无力。
金丹之前,或可靠刻苦修行,拿命硬闯。
金丹之后,大道之上,最重的偏偏是“机缘”二字。
可眼前几乎不可能获得凝婴果,你便要退却么?
不。
不能。
必须争。
不争,便是连“可能”都不剩。
然而实力未及,不可强夺,唯有顺势而待,看天意是否肯予一线垂怜。
这,便是修士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