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最大的牲口交易市场。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这里依然弥漫着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马粪味，骆驼骚味和干草发酵的酸味。
成群结队的苍蝇在空中嗡嗡乱飞，即便用扇子赶都赶不走。
“五十两一头？还得预付半年的草料钱？”
钱万里站在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西域胡商面前，手中的金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但眉头却越锁越紧，简直快要打成一个死结。
“你这哪是卖骆驼啊？你这是卖祖宗！”
钱万里把算盘一摔，气得直哆嗦：“我们要去流沙之国，这一路三千里，光是草料和水的运费都比骆驼本身贵了！你还敢坐地起价？”
那胡商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钱爷，小的也没办法啊。如今西边不太平，到处都是流寇和风沙。
这骆驼是活物，走那么远的路，水土不服死一半是常事。这风险钱，小的总得算进去吧？”
钱万里气结，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西征在即，后勤运输是头等大事，除了骆驼，这世上还能指望谁背着粮食横穿沙漠？
在不远处，兵马大元帅林破虏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正拍着一匹从西凉缴获来的纯种汗血宝马的屁股，那马虽然神骏，但眼神里透着一股子娇贵劲儿。
“好马是好马，可惜，太娇贵了。”
林破虏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副官吐槽道：“咱们的玄甲卫要是骑着这东西进沙漠，那沉重的板甲一压，马蹄子陷进沙坑里，拔都拔不出来，而且这马一天要喝三十斤水，比人都娇气，咱们自己都得省着喝，哪有水伺候这些祖宗？”
一文一武两位大员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愁云惨雾。
这西征还没开始，怎么感觉就要被这几千里黄沙给拖死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名宫廷禁卫骑着快马冲入市集，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二位大人！摄政王有令！”
“速去京西三十里的‘天工二厂’！王爷说了要给二位换条腿！”
京西三十里，天工院第二制造局。
这里是一处刚刚建立不久的绝密禁区，四周都有玄甲卫重兵把守。
还没进大门，林破虏和钱万里就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截然不同。
没有牲口市场的粪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鼻的硫磺味，煤烟味和高温机油挥发后的特殊气味。
而且，脚下的地面似乎在微微震动，仿佛这高墙大院的地下，关着一头正在低吼的巨兽。
“换条腿？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钱万里擦了擦汗，跟着禁卫走进了巨大的厂房。
厂房内部极其宽敞，穹顶挑高足有十丈，几十盏巨大的鲸油灯将这里照得通亮如白昼。
叶玄正站在一座高台上，手里端着一杯清茶，看着满头大汗跑进来的二人，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来了？”
叶玄指了指下方那个被巨大黑色帆布覆盖着的庞然大物：“看看吧，这就是孤给你们准备的‘骆驼’。”
随着他一挥手，几名工匠奋力转动绞盘。
“哗啦——”
巨大的黑色帆布缓缓升起。
当那个庞然大物的真容展露在众人面前时，林破虏和钱万里几乎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瞬间放大。
那是一头他们从未见过的、完全由黑铁铸造的怪物。
它静静地趴在两条平行的钢铁轨道上，身躯长达数丈，全身覆盖着厚重的铆接钢板，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它的车头并非平整，而是装有一个巨大，尖锐的三角形排障器，像极了攻城锤上的撞角。
而在车顶，甚至还架设着两挺刚刚研制出的“手动转轮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前方。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背上那根粗大的黑色烟囱，虽然静止不动，却正向外喷吐着淡淡的黑烟，仿佛是这头钢铁怪兽沉睡时的鼻息。
“乖乖”
林破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手本能地按在了刀柄上，浑身肌肉紧绷：“这这墨班是造了个什么妖兽？这铁王八看着比城墙还硬！它是活的吗？”
“嗤——！！！”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高温蒸汽突然从巨大的红色车轮旁喷出，发出刺耳的嘶鸣。
林破虏吓了一跳，差点就要拔刀砍过去。
驾驶室的窗口，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是墨班。
他脸上戴着一副防风护目镜，脸上全是黑油，只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格外灿烂。
“林帅，别怕！”墨班大喊道，“它不咬人！它只吃煤！上来试试？”
一刻钟后。
众人在叶玄的带领下，登上了那节铺着红地毯的“指挥车厢”。
车厢内部并不像外面那样粗犷，反而装饰得颇为舒适，甚至还摆着茶几和软塌。
“坐稳了。”
叶玄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前面的墨班拉响了汽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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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
一声凄厉而霸道的长鸣响彻云霄，穿透力极强，林破虏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裂了。
外面的几只飞鸟直接被这巨大的声波震得晕头转向，栽落下来。
紧接着，车身猛地一震。
巨大的钢铁连杆开始推动沉重的车轮，发出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
“况且、况且、况且”
车窗外的景色开始缓慢倒退，随后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了绿色的虚影。
林破虏死死抓着座椅的扶手，整个人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飞逝的树木，脸色有些发白，但眼中却满是兴奋。
“王爷！这这得有六十里了吧？这也太快了！”
林破虏惊叹道：“而且这么稳？我的茶水都没洒？”
“这还是挂了二十节重载车厢的速度。”
叶玄端起茶杯，淡定地喝了一口：“如果全速跑，你的汗血宝马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他放下茶杯，转头看向依然处于呆滞状态的钱万里。
“老钱，你刚才在市场上，是不是嫌骆驼贵？”
钱万里愣愣地点头。
“来，孤给你算笔账。”
叶玄指着脚下的这列钢铁巨兽：“这一列车，能挂五十节车厢，一次能拉一百万斤物资，或者是五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一百万斤？！”钱万里的声音都变调了。
“而且。”叶玄继续说道，“它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喝水，不需要吃昂贵的草料，只要给它喂煤，它能日夜不休地跑一千里。”
“它不会生病，不会闹脾气，哪怕遇到沙尘暴，它也能顶着风沙前进。”
“咣当。”
钱万里手里那把从不离身的金算盘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他看着这列车，眼神变了。
那不再是看怪物的眼神，那是看亲爹，不，是看财神爷的眼神。
一百万斤载重。
不吃不喝。
日行千里。
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就是一座移动的金山。
“王爷！修！一定要修！”
钱万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叶玄的大腿，声泪俱下：“砸锅卖铁也要修！有了这东西，西域的葡萄干，和田玉，还有那个什么黑水，那不是想运多少运多少？这哪里是车，这是聚宝盆啊！”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缓缓减速。
前方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滩，两条平行的铁轨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王爷，没路了。”
墨班有些遗憾地从驾驶室走过来，拍了拍操作台：“爽是爽，但这玩意儿离不开铁轨，咱们的路，目前只修到了京西三十里，要去流沙之国，还得铺三千里。”
众人看着窗外的荒野，那种刚刚升起的豪情顿时凉了半截。
三千里。
要在沙漠、戈壁、无人区里铺出这样两条钢铁之路，这工程量大得让人绝望。
“没路，就造路。”
叶玄推开车门，跳下路基。
黑色的官靴踩在坚硬的碎石上，发出脆响。
秋风吹起他身后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他站在铁轨的尽头，抬起手，指着西方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地平线。
“林破虏。”
“臣在！”
“你的先锋军不用骑马冲锋了。你的任务变了——护路。谁敢动我的铁轨，你就灭了谁。”
“钱万里。”
“臣在！”
“调拨所有的战俘，还有京城的流民，告诉他们，这是一场救赎，也是一场发财的机会，修一里路，给一里路的工钱。”
叶玄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的臣子们：
“我们要用钢铁，在这片吃人的沙漠里，铺出一条龙脉。”
“当这声汽笛在流沙之国响起时，那个所谓的‘凡人禁区’，就是大周的后花园。”
就在君臣四人立于荒野，豪情万丈之时。
镜头拉远，越过他们，越过千山万水，一直拉到西域深处，那个被称为死亡禁地的“断魂谷”。
这里风沙漫天，遮天蔽日。
一只戴着黄金面具，身披黑袍的流沙国祭司，正站在一座巨大的沙丘之上，遥望着东方。
他的脚下，黄沙像是有生命的水流一样缓缓流动，慢慢凝聚成一个个高达三丈，面目狰狞的岩石傀儡。
“钢铁之路？”
祭司的声音沙哑低沉，仿佛是从沙砾中摩擦出来的：
“凡人，想在神的领域修路？”
“那就问过这片沙漠答不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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