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轻,像秋叶落在石板上。
但在寂静的小院里,清晰得刺耳。
林晚星的手,按在自己衣袖上——刚才那声“沙沙”响,就是从衣袖里的暗袋传出的。
那里,本应该只有医盟的徽章和一枚备用的止血符。
可现在,多了一样东西。
纸是银白色的,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触感像某种生物的皮肤,带着微弱的脉搏般的温热。
“(轻声)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中招的?
以她如今的感知,就算是播种者,也不可能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东西塞进她贴身的口袋。
只是现在……才“激活”。
林晚星没有立刻把纸拿出来。
她先抬头,看向院子里——代表们还沉浸在刚才的共识中,正在热烈讨论“爱驱动的技术”如何具体落实。
技术派和人文派罕见地凑在一起,机械臂和藤蔓触手在空中比划,数据流和情感波交织。
激进派和保守派虽然还是各站一边,但争吵的声音已经小了很多,偶尔还能互相点点头。
老局长在给花念和零塞糖——两个小家伙刚才全程观战,此刻眼睛还红红的,但脸上已经重新有了笑容。
周景玄抱着剑,站在院墙边调息,剑鞘上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是刚才一剑破十二劫的代价。
石天瘫在竹椅上,数据背包冒着青烟,正在自我修复。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林晚星知道,不正常。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走向屋里。
“(平静)我去换件衣服。”
她需要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来检查这东西。
花念抬头:“(眨眼)娘,要我帮忙吗?”
“(温柔)不用。你陪零姐姐玩。”
进屋。
关门。
反锁。
林晚星没有开灯。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冷银。
她走到房间最角落——那里是山村小院的“规则稳定点”个地球上,除了后山纪念馆外,唯一能完全隔绝外界探测的地方。
然后,她从衣袖里,取出了那张纸。
纸一离开衣袖,立刻开始发光。
不是刺眼的光。
林晚星眯起眼睛,继续看。
文字到这里,结束。
纸的光,缓缓暗淡,最后变回了一张普通的、银白色的纸。
林晚星看着这张纸,看了很久。
然后,她把它折好,放回衣袖。
五分钟后。
林晚星换了件干净的灰色医师袍,走出屋子。
院子里,辩论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代表们开始讨论医盟的第一个正式决议该是什么。
“(高喊)我提议,成立‘快速反应医疗队’!专门处理紧急求救!”激进派的水母代表挥舞触手。
“(沉稳)我附议,但必须明确行动准则,避免过度干预。”保守派的岩石巨人点头。
“(机械音)建议同步开发‘全宇宙生命体征监控网’,提前预警。”技术派的机械生命补充。
“(温和)监控网必须包含情感波动参数,有些病变是从心灵开始的。”人文派的树人代表温和地补充。
看起来,进展顺利。
但林晚星知道,那封邀请函,像一颗定时炸弹,已经埋在了医盟的核心。
她走到院子中央,轻轻敲了敲桌子。
代表们安静下来。
“(平静)各位,我有一个消息要宣布。”
林晚星的声音很平静,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凝重。
她简单说明了邀请函的内容——除了那份评估报告。
“(嘈杂)什么?!去播种者本部?!”
“(怒吼)不行!这绝对是陷阱!”
“(担忧)可是……如果不去,会不会显得我们心虚?”
“(冷笑)心虚什么?我们刚救了三个文明!”
代表们又吵了起来。
但这次,林晚星没有让他们吵太久。
“(平静)去不去,不是今天要决定的。”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代表头上。
是啊。
医盟成立才三个月,几乎所有重大决策,都是林晚星在关键时刻拍板。
虽然刚才达成了共识,但那是“在首席医师在场”的前提下。
如果她不在呢?
那些分歧,那些矛盾,会不会立刻爆发?
“(沉默)……”
代表们不说话了。
“(平静)所以,今天的会议,我们只做一件事。”
林晚星拿起笔,在一块空白的玉简上写字:
“内容很简单:”
“(平静)同意这章程的,现在表决。”
代表们面面相觑。
所有代表,同时举起了手(或触手、或光团、或能量束)。
全票通过。
“(微笑)很好。”
“(平静)那么现在,我们继续讨论——第一个正式决议,该是什么。
讨论持续到深夜。
最终,在月过中天时,医盟的第一个正式决议,诞生了。
决议通过时,所有代表——包括最激进的、最保守的——都松了一口气。
它只是一个“底线”。
一个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最基础的共识。
“(轻声)很好。”
林晚星在决议上,盖下了首席医师的印章:
“(平静)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散会了。”
代表们的意识投影,开始一个个消散。
临走前,每个代表都深深看了林晚星一眼。
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担忧,有不舍,也有……一种刚刚萌芽的‘责任感’。
当最后一个代表消散后。
院子里,只剩下自己人。
“(咬牙)盟主,你真要去那种鬼地方?”石天第一个跳起来。
“(平静)还没决定。”
“(轻声)但我觉得……应该去。”
“(惊)为什么?!”
“(冷静)因为那封邀请函……不是‘挑战书’。”
她把那份播种者版的评估报告,说了出来。
听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因为那份报告里指出的“劣势”和“风险预测”
“(颤抖)分裂概率百分之四十七……叛离概率百分之六十八……解体概率百分之八十二……”石天喃喃,“这……这数据……”
“(平静)数据是死的,人是活的。”
“(轻声)但数据不会凭空而来。播种者观测了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他们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他们的预测……有参考价值。”
“(冷静)所以,我要去。”
“去看看这个‘绝对理性’的文明,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去听听他们的‘道理’。”
“然后——”
“(微笑)回来告诉所有人,为什么‘爱’比‘绝对理性’……更值得坚持。”
周景玄点头:“(低沉)我陪你去。”
石天咬牙:“(咧嘴)我也去!老子倒要看看,那群冷冰冰的机器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花念和零扑过来:“(齐声)我们也要去!”
“(温柔)你们留在这里。”
“(轻声)帮爹……看家。”
林守真红着眼眶,用力点头:“(哽咽)嗯……爹……爹一定把家看好……”
三天后。
出发的日子。
山村小院里,没有大张旗鼓的送行。
只有简单的告别。
林晚星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深灰色旅行装,背着一个医疗箱——里面是最基本的急救物品,和几包林守真连夜做的韭菜盒子。
周景玄依旧是一身青衣,抱着剑。
石天背着他的数据背包——虽然还没完全修好,但基本功能恢复了。
“(平静)我们走了。”
“(轻声)快则三天,慢则十天,一定回来。”
林守真用力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花念和零强忍着眼泪,挥手。
金心化作一颗小小的光球,落在林晚星肩头。
十五个守护者缩小成银色纽扣,别在她衣领上。
“(深吸气)出发。”
林晚星抬手,按照那张纸上的坐标,打开了传送门。
不是没有光的那种黑暗。
是连“空间”这个概念都仿佛不存在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黑暗。
三人踏入传送门。
门关闭。
院子里,只剩下林守真和两个孩子。
还有桌上,那封被林晚星留下的、播种者的评估报告副本。
花念拿起报告,看着上面冰冷的数字,小声问:
“(颤抖)爹……娘真的……会回来吗?”
“(哽咽)一定……一定会!”
“(轻声)因为她答应过我……要回来……吃更好的韭菜盒子……”
风吹过。
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