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柴点亮,
一点火星落在堆积的松木上。求书帮 追罪鑫蟑劫
干燥的油脂瞬间被引燃。
火焰呼啸而起。
“控制火势!”
李林的声音在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依然清晰。
“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
“保持火焰高度在钢板下方十厘米。”
“我们要的是热辐射,不是要把钢板烧红。”
工人们拿着长长的铁钩,小心翼翼地拨动着木柴。
汗水顺着他们的脸颊流下。
即便是在这只有三度的阴冷洞库里,靠近火堆的人也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了炼钢炉旁。
李林手里拿着一块秒表。
目光紧紧盯着钢板的表面。
他在等。
钢板是有“脾气”的。
受热不均,它会扭曲。
受热过快,表面氧化。
受热不够,焊接时就会因为温差过大产生淬硬组织,导致裂纹。
这就是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舞蹈。
“一号测温点,报数!”李林喊道。
趴在钢板上方的刘总工,手里拿着那个珍贵的接触式温度计。
虽然被烟熏得直咳嗽,但他不敢移动分毫。
“八十度!”
“继续。”
李林看着秒表。
“加柴,注意分布均匀。”
工人们立刻往火堆的边缘添加木柴。
火焰变得更加宽阔,覆盖了整个焊缝区域的背面。
五分钟后。
“一百二十度!”刘总工大喊。
“稳住。”
李林没有下令开始。
他在观察钢板的颜色。
虽然在昏暗的灯光和烟雾中很难辨认。
但他能感觉到。
那种金属在热量中舒展内部晶格的细微变化。
“一百五十度!”
“撤火!”
李林一声令下。
工人们迅速用铁钩将燃烧的木柴勾出来,移到旁边的安全区域用水浇灭。
腾起的白烟瞬间充满了半个作业区。
但没人顾得上呛人的烟味。
“上焊机!”
这一步必须快。
趁着钢板的热度还在,必须完成第一道打底焊。
那台经过改造的“土制自动焊机”被迅速推到了弧形钢板的垂直焊缝处。
这才是最大的考验。
之前的底板是平焊。
铁水受重力影响,会自然流平。
但现在是立焊。
铁水会往下流。
如果控制不好,焊缝就会像流鼻涕一样,挂满焊瘤。
甚至根本焊不上。
张师傅的手有些抖。
他看着李林。
“李工,这机器能行吗?”
“立焊可是要手法的,机器只会直着走啊。”
李林走上前。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零件。
那是一个偏心轮。
用黄铜锉出来的。
“装在导轨轮上。”
张师傅一愣,依言照做。
“开机。”
电机转动。
但这回,焊枪不再是走直线了。
因为那个偏心轮的存在,焊枪在向上移动的同时,还在左右微微摆动。
就像是一个熟练的老师傅,在做着“之”字形的运条动作。
张师傅瞪大了眼睛。
“这这神了!”
焊枪点火。
电弧在预热过的钢板上跳跃。
因为有了左右摆动,熔化的铁水被电弧吹力稳稳地托住。
均匀地铺展在坡口两侧。
没有流淌。
没有下坠。
焊缝像一条细密的鱼鳞,沿着垂直的接缝向上生长。
李林站在旁边,看着那有节奏的摆动。
心中默默计算着冷却速度。
预热的一百五十度,给了焊缝一个缓慢冷却的温床。
氢气有足够的时间从熔池中逸出。
应力有足够的时间释放。
二十分钟后。
第一道两米高的立缝焊接完成。
张师傅迫不及待地敲掉焊渣。
银灰色的焊缝显露出来。
纹路细腻,咬边完美。
甚至比他手工焊的还要漂亮。
“成了!”
张师傅激动地拍着大腿。
“真成了!”
刘总工从脚手架上爬下来,脸上全是黑灰,只有牙齿是白的。
他看着那条焊缝,又看看李林。
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用木柴烤板子。
用偏心轮改焊机。
这些土得掉渣的办法,怎么到了李林手里,就变成了最尖端的工艺?
李林却没有笑。
他抬头看了看洞库顶部的通风口。
那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啸声。
风变大了。
“别高兴得太早。”
李林的声音让众人的兴奋冷却下来。
“最难的不是焊。”
“是焊完之后。”
他指着那条滚烫的焊缝。
“外面起风了,气温在下降。”
“如果让这条焊缝冷得太快。”
“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它会像玻璃一样炸开。”
刘总工打了个激灵。
“那那怎么办?接着烤?”
李林摇头。
“焊缝已经成型,再烤会晶粒粗大。”
“我们需要给它穿衣服。”
“穿衣服?”刘总工懵了。
李林转身,指着角落里那一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
“把所有的石棉毡、草帘子,还有工人们不用的旧棉被。”
“全部拿过来。”
“裹上去。”
“包成粽子。”
“一点风都不能透。”
工人们虽然不解,但执行力极强。
七手八脚地抱着被子和草帘冲了上去。
滚烫的钢板被一层层包裹起来。
李林站在寒风中。
看着那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庞然大物。
这不仅是技术。
这是在这个一穷二白的年代。
工业与血肉的结合。
也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接下来的三天,
洞库里烟熏火燎。
二百多块弧形钢板。
每一块都要经历“火烤、焊接、包裹”的流程。
工人们轮班倒。
人歇机不歇。
那台“土制自动焊机”的电机换了三个。
偏心轮磨秃了五个。
李林几乎没怎么合眼。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
但他依然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钉在现场。
只要他在。
工人们的心就是定的。
不管遇到什么突发状况。
焊丝卡了。
电压不稳了。
甚至是有个新工人在预热时差点睡着引燃了衣服。
李林都能在第一时间给出解决方案。
冷静得可怕。
直到最后一圈顶板焊接完成。
整个储油罐的主体结构,终于在洞库中完整地呈现出来。
它像一个巨大的银色巨兽。
蛰伏在山体之中。
高二十米,直径六十米。
通体浑圆,严丝合缝。
刘总工扶着脚手架,腿都在哆嗦。
不是吓的。
是累的。
也是激动的。
“李工咱们完了?”
李林看着这个巨兽。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主体完了。”
“但这只是个空壳子。”
“能不能装油,能不能抗压。”
“还得看最后的一关。”
这时候。
孟振国满身是雪地冲进了洞库。
他手里挥舞着一张电报。
气喘吁吁。
“李工!李工!”
“来了!”
李林转过身,眉毛上全是白霜。
“谁来了?”
孟振国摇摇头,
“嫂子来了!”
“车刚进营地!”
李林那张一直冷硬如铁的脸。
在这一瞬间。
像是春风化雨。
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扔下子手里的图纸。
大步向洞外走去。
“老刘,看着现场,保持保温层不动。”
“我去去就回。”
刘总工看着李林急匆匆的背影。
嘿嘿一笑。
“这小子,到底是个人,不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