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蒙知县召见的信后,章宗义并没有马上去,对王师爷说,自己准备一下,晌午去。
王师爷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拱手离去了。
章宗义心里笑着道:缴获的东西要上交呀,不能空手去呀。
他选了几匹顶好的杭州绸缎、几捆东洋布、两件古瓷瓶、两套官窑日用瓷,还有一些稀罕的货物,让手下装上马车。
一对翡翠镯子和一千银元的银票装到一个小木盒子里,放到自己怀里。
到了县衙,马车停在侧门边上,他叫队员悄悄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去,交给了王师爷。
王师爷会意的一点头,就安排亲随把东西收进屋里。
他把章宗义请进客厅,倒了茶,让其他人都退下。
刚坐下没两分钟,一个衙役进来凑到王师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师爷就笑着对章宗义说:“请章团总移步签押房,有好事,我先给您道喜了。”说完还郑重得拱了拱手。
章宗义听得有点懵,心里也有了猜测,但还是沉稳地跟着王师爷去了签押房。
一进门,就看到蒙知县坐在上位,刑名师爷正在一边的小桌上写什么东西,一个书吏站在旁边。
章宗义赶紧行礼,知县稍稍起身,笑着一指旁边的椅子,招呼道:“宗义来啦,坐吧。”
刑名师爷很快写好了文书,递给知县过目。还对着章宗义笑了笑,发出浓浓的善意。
蒙知县提笔签了名,对书吏点了点头。
书吏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铜匣,取出县衙大印,小心翼翼地在文书上盖了大印;
又拿出知县的私章很认真地盖好,然后双手把文书呈给知县。
蒙知县接过盖好印的文书,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随后递给章宗义。
“看看吧,”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显示出官场的威严。
“这是给你的……‘总理县民团总局所有事务’,‘各乡镇民团,都要听你调派’,‘着手建立民团总局常备队’……”
这是一份任命书,老话叫“札谕”。
章宗义双手接过来,一字一句仔细看。
看到“总团总”“节制调遣”“常备队”这些关键地方,他微微停顿,心里都乐开了花。
但样子还得装,流程还得走。
他站起来,退后一步,整了整衣服,拱手朝着蒙知县深深作了个揖,腰弯得比以往都低。
大声道:“大人对我的知遇之恩,宗义铭记在心。竭尽全力,绝不辜负您的信任。从今天起,整顿团务、护卫地方、剿匪安民,绝不松懈。”
说完,他把文书紧紧握在胸前,露出十分庄重的神色,眼里闪着光,像是心里已经有了怎么干的主意。
蒙知县微微点头,目光里带着点赞许: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如今世道不太平,土匪闹得凶,正需要你这样能干的人站出来。”
他转头问书办:“人都到了吗?”
书办躬身回答:“回大人,已经陆续到了,正在二堂等着。”
蒙知县轻轻“嗯”了一声,看向王师爷:“你等一会儿带宗义过去。”
说完就和刑名师爷先去了二堂。
等了两三分钟,王师爷就领着章宗义穿过走廊院子,直奔二堂。
知县端坐在正中间,脸色严肃,和刚才在签押房里的随和样子完全不一样。
堂下已经站了十几个人,县丞、阎典史、三班衙役的头头、刑名师爷,还有几个乡镇的团总,都分站两边。
章宗义站定后,刑名师爷上前一步,展开一份副本,高声宣读。
念到“任命章宗义为本县民团总局总团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了他;
读到“均须听其节制调遣”时,章宗义明显感觉到阎典史皱了皱眉,几个乡镇团总眼神火热,衙役班头们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
章宗义站得笔直,神态自若,目光平静地看着蒙知县,眼神清澈坚定,没有一点骄傲,却自带一股沉稳威严。
宣读完毕,蒙知县慢慢起身,从案后走出来,亲手把一方木印交到章宗义手里。
他还伸手帮章宗义整理了一下其实并不乱的衣服领子——这个动作所有人都看见了。
“民团的事务,见章团总就如见本县,”他扫视全场,声音不大,但字字有力。
“从今以后,民团常备队的设立和管理;剿匪安民相关的兵勇、器械、粮饷等事务,都由章总团总调派决定。你们要用心办事、全力配合,不得怠慢!”
章宗义明白,蒙知县这亲热的动作,场面的话语是做给在场的所有人看的、听的。
他先向知县行了一礼,接着,他半转过身,面向堂内众人,抱拳环施一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练武人的干练气质。
他高声说:“宗义没什么大才,承蒙知县大人看重,交给我这个重任。以后办公事,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各位同僚多包涵;私下里,我一定备好酒菜,向各位请教!”
话音一落,堂里众人纷纷回礼,气氛严肃中带着些微妙的敬畏。
几个乡镇团总还热情地走上前,有的叫“宗义老弟”,有的喊“黑娃兄弟”。
都表达一个意思:“愿意听从调遣,一起保地方平安。”
阎典史冷眼旁观,只微微拱了拱手,没上前。
仪式结束后,书办安排衙役把任命公告贴在县衙正门和几个城门口,
同时送往同州府衙的报备文件也派人送出。
散了后,章宗义跟着蒙知县进了书房,两人又聊了几句。
“知县大人今天在二堂为我立威,用心良苦,这份情义,不是几句话能谢得完的。”
“这次动手,这伙土匪山贼对打劫大人同窗的事供认不讳,愿意赔偿损失。”
说完,他掏出那个装着翡翠镯子的木盒,轻轻放在知县旁边的茶几上。
蒙知县疑惑地打开木盒,目光在玉镯上停了停,又看到了木盒里那张一千银元的银票。
脸上的笑容就从官场的标配变成了真心实意的亲近。
他“啪”的一声合上盒盖,声音一下子柔和了不少:
“宗义啊,你很能干!我总算能给那个同窗交代了。现在你已经是总团总了,这民团总局的架子,打算怎么搭起来啊?”
章宗义想了想说:“民团总局的营地,还是放在仁义里,那边有现成的地方。如果不够用,可以再扩一扩。”
蒙知县沉吟道:
“嗯,这样能很快把民团总局的牌子挂起来。只是团练的经费开支,县衙的库房里也紧张啊。”
章宗义笑着说:“大人不用为钱的事烦心!我既然接了这差事,自然要为您分忧。”
蒙知县好奇地“哦?”了一声。
章宗义接着说:“恳请大人下一道手谕……”
准许民团总局可以向县里的商铺和地主、过路的商队收“保安捐”,作为民团的日常费用来源。
当然收上来的、花出去的都会详细记账,随时备查,定期向知县汇报。
收取过路商队的“保安捐”,需要在澂城边界的主要路口设立关卡;
一方面是收取保安捐;
一方面相当于靖安的驻扎点,负责周边的安防事务。
蒙知县听完宗义的话,心里想这小子的脑子活泛——他不向县衙伸手要钱,但要了一个向有钱人收捐税的权利。
不过这个方法不错,把这个兼顾收取“保安捐”和靖安的关卡设立起来,也是保靖安防的亮点。
富人的捐税可不好收,但这就不是自己操心的了,这小子手黑着呢。
只是事情别跑偏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
他又想到县衙的经济状况,他也无奈呀。
看这小子的一贯表现,还是听指挥听安排的,算是自己人。
他答复道:“眼下情况特殊,只能用特殊办法。为了澂城百姓,也只能这样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大胆去做。只是……”
他语气严肃起来:“要注意分寸,别搞得怨声载道。不能有借收捐之事,行敲诈之实的害群之马,否则拿你是问。”
章宗义弯腰行礼:
“大人英明!我一定会掌握好分寸,绝不让手下乱来。要是有人不识相乱说话,我也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蒙知县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最好,去吧,好好干。仁义里那边,我会发文让他们全力配合你。”
章宗义站起来,拱手道:“谢谢大人!属下告退。”
他稳步走出书房,轻轻带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