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末,上海法租界的“一品香”咖啡馆包间里,空气像凝固的冰块。
柳媚指尖捏着陈默的怀表,表盖被打开,露出里面磨损的齿轮和泛黄的表芯,她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陈默,你老实说,这块表到底是哪来的?上次在绸缎庄,你说松井‘羡慕’这块表,可我查过,松井根本不戴这种老式怀表,他儿子戴的是瑞士进口的腕表。”
陈默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放下杯子,语气坦然:“柳少校,有些事我没跟你说实话,是怕你觉得我‘手段不干净’——这表不是我买的,是日伪‘华东物资管理局’的王局长送的。”
他故意加重“王局长”三个字,这是他早就编好的身份——早就编好的身份——一个虚构的日伪高官,专门用来搪塞各种“来路不明”的物品。
柳媚握着怀表的手紧了紧,表链上的铜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王局长?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上海的日伪官员里,根本没有姓王的‘物资管理局局长’。”
她显然不信,眼神中的怀疑更浓,“你别以为编个名字就能糊弄我,戴老板让我来核查,就是要查清所有可疑的人和事,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只能把你的情况如实上报。”
陈默心中一凛,知道柳媚是铁了心要查到底。
他站起身,走到柳媚身边,指着怀表上的一道裂痕,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柳少校,你看这道裂痕,是王局长送我时就有的。他说这表是他父亲留的,当年在东北跟日军作战时缴获的,现在送给我,是想让我‘明白’——跟着皇军才有出路,别跟共党瞎掺和。”他故意编了个“亲日弃共”的桥段,符合日伪高官“拉拢人心”的逻辑。
“缴获的?”柳媚接过怀表,仔细看着裂痕,“这裂痕看起来像是被子弹打中的,倒像是真的。可你为什么要收他的表?就不怕戴老板误会你真的投靠日伪?”
“我不收不行啊。”
陈默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委屈,“王局长手里握着华东的物资审批权,我要拿到军布订单,要帮苏特派员打通日商的关系,都得靠他。他送我表,是想试探我的态度,我要是不收,不仅订单泡汤,还会被他怀疑是‘抗日分子’,到时候别说潜伏,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戴老板让我潜伏在日伪心脏,不就是要我‘忍辱负重’吗?要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怎么能拿到核心情报?”
这番话戳中了柳媚的软肋——她深知卧底的艰难,当年在重庆特训班,教官就反复强调“要学会伪装,学会妥协,才能活下去”。
她看着陈默眼中的“无奈”,又看了看怀表上的裂痕,心中的疑虑渐渐松动。
“那王局长现在在哪?我要见他。”柳媚还是不肯完全相信,提出要见“证人”。
陈默早料到她会这么说,立刻回应:“上个月,王局长被调去南京了,负责华中地区的物资供应。你要是不信,可以去南京军统站查,他们肯定有他的记录——不过我劝你别查,王局长是山田一郎的亲信,要是被他知道你在查他,不仅我会暴露,你在上海的工作也会受影响。”他故意将“山田一郎”搬出来,用日伪高层的威慑力让柳媚不敢轻举妄动。
柳媚沉默了,她知道陈默说的是实话。
山田一郎是日军华中派遣军的司令,要是得罪了他的亲信,上海站的工作肯定会陷入困境,戴老板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
她将怀表还给陈默,语气缓和了些:“我可以暂时相信你,但你要记住,这块表不能随便露给别人看,尤其是松井——他对日军的老物件很敏感,要是被他认出这表是‘东北缴获的’,肯定会起疑心。”
“我知道。”
陈默接过怀表,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塞进衬衫里,“我平时都把它藏在衣服里,只有在跟王局长的人接触时才拿出来,算是‘身份凭证’。上次在绸缎庄,是情急之下才拿出来挡你的视线,以后不会了。”
柳媚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陈默面前:“这是戴老板给你的新指令,让你配合苏特派员,尽快摸清博览会新型迫击炮的参数。松井那边,我会帮你打掩护,就说你是在‘协助军统调查日伪物资流向’,让他别再盯你盯得那么紧。”
陈默翻开文件,看到戴笠的亲笔签名,心中松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柳媚,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带着几分复杂:“当年在重庆,你说这表是你父亲的物品,现在却用它来‘讨好’日伪高官,委屈你了。”
“为了抗战胜利,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陈默语气坚定,心中却泛起一丝暖意——柳媚虽然在核查他,但终究还是站在他这边,没有真的把他当成“可疑分子”上报。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博览会的计划,柳媚便起身告辞:“我得回上海站了,苏特派员还在等我的汇报。记住,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别让我担心。”
“放心吧,柳少校。”
陈默送她到咖啡馆门口,看着她的黑色轿车驶离,才彻底放下心来。他摸了摸胸口的怀表,表壳温热,仿佛带着父亲的温度。
虽然他编造了怀表的来源,但他对义父的思念、对胜利的渴望,都是真的。
回到裕丰商行,陈默立刻将柳媚的态度告诉了苏晴:“她暂时相信了怀表的来源,不会再追究,但松井那边,还是要小心。”
苏晴点点头,语气凝重:“柳媚虽然没上报,但她肯定还在怀疑你。以后我们交接情报,要更谨慎,最好别在公开场合见面,多用‘死信箱’和电台联系。”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这是南京军统站的回复,说确实有个‘王局长’调去了华中,是山田一郎的亲信,你编的身份没破绽。”
陈默接过纸条,心中感慨——幸好组织早有准备,提前在南京军统站备案了“王局长”的虚构身份,不然这次肯定瞒不过柳媚。
他将纸条烧成灰烬,对苏晴说:“明天我去情报署,让柳生帮忙复制松井的保密室钥匙;你去见山田一郎,想办法套取另一把钥匙的线索,我们尽快拿到新型迫击炮的参数。”
“没问题。”苏晴爽快答应,“不过你要小心柳生,松井最近肯定会盯着他,别让他暴露。”
两人商量完计划,苏晴便起身离开,临走前,她拍了拍陈默的肩膀:“义父的怀表是个好东西,不仅帮你解了围,以后还能当‘护身符’——要是再遇到柳媚盘问,就用它当借口,百试百灵。”
陈默笑了笑,摸了摸胸口的怀表。
这块表,原本是义父的物品,现在却成了他潜伏的“工具”,虽然有些讽刺,但只要能活下去,能拿到情报,能等到抗战胜利,他不在乎用什么手段。
当晚,陈默坐在阁楼里,看着怀表发呆。
表针一圈圈转动,发出轻微的“滴答”声,像是在为他的潜伏之路伴奏。
柳媚的盘问虽然凶险,但也让他看清了局势——在上海,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柳媚虽然在核查他,但终究还是战友;苏晴更是他最可靠的后盾,有他们在,他一定能完成任务。
“义父,等着我,胜利了,我就带着这块表,回老家见你。”
陈默轻声自语,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怀表的来源虽然是假的,但他的决心是真的,他会带着这块表,在潜伏的道路上,一步一步走下去,直到看到胜利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