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4月初，日伪情报署三楼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落地窗，将“中日经济合作课”的铜制铭牌照得发亮。
担任日伪情报署中日经济合作课课长的陈默，坐在崭新的办公桌后，指尖划过桌上的文件——这是他通过忠诚度测试后，山田一郎亲自交办的差事，负责统筹上海及周边地区的“中日贸易对接”，名义上是促进经济，实则是为日军搜罗战略物资。
“陈课长，这是近期上海纺织厂、面粉厂的名单，都是愿意和皇军合作的商户。”
秘书小云将一叠文件放在桌上，语气比以往恭敬了许多。
自从陈默接管项目后，他的职级虽未明确提升，却成了情报署里实打实的“实权派”——能直接对接日商洋行、伪政府工商部门，甚至能调动特务课的人“协助”商户签约。
陈默翻开名单，目光快速扫过——其中既有真汉奸开办的工厂，也有被迫合作的民族企业。
他指尖在“大生纺织厂”的名字上停顿片刻，这是南通实业家张謇创办的老厂，如今被日伪以“军用物资供应”为由强征，厂长姚和嘉是出了名的爱国商人，想必此刻正处在两难境地。
“小云，你去通知姚厂长，明天上午十点，我去大生纺织厂考察。”
陈默合上文件，语气平淡。他要借“考察”的名义，见一见姚和嘉——既是为了摸清日伪对民族企业的控制手段，也是想看看能否将其发展为组织的外围情报员。
小云刚走，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松井抱着双臂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语气带着审视：“陈课长，刚上任就忙着考察？这些商户里，可有不少‘不老实’的人，你可得看紧点。”
陈默起身，笑容谦和：“松井课长放心，我知道轻重。皇军的物资供应不能出问题，那些想耍花样的商户，我不会给他们机会。”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份“贸易清单”递过去，“这是我拟的首批合作计划，优先保障日军的布匹、粮食需求，您帮着把把关？”
松井接过清单，目光落在“每月供应军布十万匹”“面粉五万袋”的数字上，眉头微蹙：“数量太少了。华北的皇军还在等着补给，你得让这些商户多拿出点东西来。”
“课长，这已经是极限了。”
陈默故作难色，“上海的工厂大多缺原料，尤其是棉花和小麦，日商那边卡得紧，商户们也没办法。要不，您跟三井物产的佐藤先生打个招呼，让他们优先供应原料？”
他故意将矛盾引向佐藤——佐藤是日伪的重要商人，也是他“日籍商人翻译”身份的“靠山”，松井就算对他有疑虑，也不会轻易得罪佐藤。
果然，松井的脸色缓和了些：“我会跟佐藤说，但你也得抓紧，山田将军等着要结果。”
待松井走后，陈默的笑容瞬间收敛。
他翻开文件，用加密钢笔在“大生纺织厂”旁画了个小小的三角——这是给组织的暗号，代表“可接触的爱国商户”。
随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裕丰商行的号码，对接线员老古低声说：“明天上午十点，大生纺织厂，帮我查一下姚和嘉的背景，是否有抗日倾向，有没有被日伪监视。”
挂了电话，陈默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接管这个项目，既是机会也是陷阱——机会在于能接触到日军的物资需求、日商的供应渠道，甚至能通过“调整贸易配额”，暗中为组织控制的工厂争取原料；陷阱则是松井的紧盯，以及山田一郎的高期望，一旦物资供应出问题，第一个被问责的就是他。
次日上午，陈默带着秘书小云，乘坐日军配发的汽车前往大生纺织厂。
工厂门口，姚和嘉早已等候在那里，身着长衫，面色憔悴，却依旧保持着体面。他身后跟着几名工头，眼神里满是警惕。
“陈课长，欢迎考察。”姚和嘉伸出手，语气平淡，没有刻意的谄媚。
陈默握住他的手，指尖不经意间在他掌心划了三道。
这是组织约定的“安全接触”暗号。姚和嘉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侧身引他进厂：“里面请，我带您看看生产线。”
车间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埋头工作，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向陈默一行人。
陈默一边走，一边假意询问：“姚厂长，最近生产情况怎么样？原料够不够？”
“托皇军的福，还算稳定。”
姚和嘉语气平淡，却在走到机器后面时，低声说，“原料只够维持半个月，日商那边催着要‘合作费’，不然不给供货。”
陈默心中了然，这是日伪的惯用手段——用原料卡脖子，再借机敲诈商户。
他不动声色地说：“合作费的事，我帮你跟佐藤先生说说，或许能减免一些。但皇军的军布订单，你得按时完成，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这话既是提醒，也是暗示——他可以帮姚和嘉解决原料问题，但作为交换，需要姚小铭轩提供日商的供应信息。
姚和嘉会意，点头道：“多谢陈课长，我一定按时完成订单。”
考察结束后，陈默回到办公室，立刻收到了老古的消息——姚和嘉确实是爱国商人，曾多次资助地下党，目前没有被日伪监视，但他的儿子在日军华中派遣军后勤部任职，算是日伪的“人质”。
“难怪他这么谨慎。”
陈默自语，随即拿起电话，拨通了佐藤的号码，用日语说道：“佐藤先生，大生纺织厂的原料供应，能不能优先安排？姚和嘉厂长是皇军的忠实合作者，不能让他为难。”
佐藤在电话那头笑了：“陈君开口，我自然要给面子。不过，姚小铭轩那家伙，上次还拒绝给我的商行供货，这次你可得让他‘表示表示’。”
“放心，我会让他明白的。”
陈默挂了电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佐藤所谓的“表示”，不过是想要好处。他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让姚和嘉以“送礼”的名义，接触佐藤，收集日商的物资供应情报。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以“协调贸易”为由，频繁出入各大工厂、日商洋行。
他一边假意催促商户完成日军订单，一边暗中记录日伪的物资需求、运输路线、原料供应渠道。在与三井物产的对接中，他摸清了日军的军火运输规律——每月15日、30日，会有军火车从上海运往华北，主要装载迫击炮、步枪子弹；在与伪政府工商部门的交涉中，他拿到了上海所有被日伪控制的工厂名单，标注出哪些是生产民用物资，哪些是秘密生产军火。
这些情报，他都在每晚下班后，整理成加密文件，通过黄薇传递给组织。
延安收到情报后，立刻调整了华北的反扫荡策略——针对日军的军火运输路线，安排游击队进行伏击；针对秘密军火工厂，制定了破坏计划。
但松井的监视从未放松。他时不时就会突然出现在陈默的办公室，检查他的文件；有时还会跟着他去工厂考察，暗中观察他与商户的互动。
有一次，松井甚至故意在陈默与姚和嘉谈话时闯入，问道：“你们在聊什么？这么投机？”
陈默面不改色：“在聊原料供应的事，周厂长说想给佐藤先生送点家乡特产，感谢他帮忙解决原料问题。”
姚和嘉立刻附和：“是啊，陈课长帮了我大忙，我总得表示一下。”
松井盯着两人看了几秒，没发现破绽，只能悻悻离去。
待他走后，姚和嘉擦了擦汗，低声说：“陈课长，这人太吓人了，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放心，他怀疑的是我，不是你。”
陈默安抚道，“你按我说的做，给佐藤送点茶叶，趁机打听一下他与日军后勤部的合作情况，有消息随时告诉我。”
姚和嘉点头，心中对陈默的身份愈发好奇——这个看似投靠日伪的“课长”，行事却处处透着对日军的防备，甚至还在暗中帮助爱国商户，他到底是谁？
陈默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等抗战胜利了，你这工厂，还会是你的。”
回到办公室，陈默看着窗外的上海街景，心中感慨——接管这个经济合作项目，就像在走钢丝，一边要满足日伪的要求，一边要为组织收集情报，还要提防松井的怀疑。
但他知道，这条路必须走下去，而且要走稳——只有掌握了日军的物资命脉，才能在关键时刻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傍晚时分，山田一郎打来电话，语气满意：“陈君，听说你把经济合作项目做得很好，佐藤都夸你能干。好好干，皇军不会亏待你。”
“多谢山田将军栽培！”
陈默躬身致谢，挂了电话后，却将手中的钢笔狠狠摔在桌上——每一句“皇军”，都像在抽他的耳光，但他必须忍，忍到能拿到日军核心军事计划的那一天。
窗外的天色渐暗，陈默打开抽屉，拿出怀表，轻轻掀开表盖。表针指向“1”，代表安全，也代表希望。
他轻声说道：“再难，也要坚持。为了组织，为了姚和嘉这样的爱国商人，为了所有还在反抗的同胞，我一定要把这个项目管到底，把日军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潜伏之路依旧漫长，但陈默知道，他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每一次与日伪的周旋，每一次为组织传递的情报，都是在为抗战胜利添砖加瓦。而他，会继续在这条路上，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