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间在忙碌中飞速过去。
林深处理完‘京华艺术广场’的紧急邮件后，便全身心投入到‘星城’项目的施工图核查中。
b区展厅的钢结构与玻璃幕墙衔接处有几个细节需要优化，他和结构工程师通了半小时电话，反复确认了好一会细节。
午饭后，林深觉得有些困顿，决定去茶水间冲杯咖啡提神。
他刚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声音有些熟悉，林深仔细听了听，总算想起来是组里那两个资历最老的员工，张工还有李工。
林深脚步瞬间顿住，犹豫着是否该进去。
里面的对话却清晰地飘了出来。
“……这次‘星城’汇报，又是小林主挑大梁，刘静是真看中他啊。”
“能不看重吗？”李工的声音带着酸意，“人家有才华，有想法，拿奖拿到手软，怎么不被看中？”
“关键是啊……”李工张望了一下周围，压低声音说，“人家背后有人啊。”
“背后有人？你说谁啊？”
“还能有谁，沈星河沈大师啊！”
李工的声音更低了，但那份羡慕嫉妒混杂的语气也更加明显了。
林深动了动脚步，凑的更近了点，仔细听着。
“你又不是没听说，沈星河公开场合都夸过他好几次了，说他的设计理念‘有灵气’，说他有想法。”
“而且之前沈星河那个乡村项目后来不是也出名单了吗？”
“林深的名字不就在里面吗？据说是特意点名让他参与前期的。”
“这关系，啧啧……”
“嗯……沈星河那是惜才吧，小林确实有点本事。”
张工的语气迟疑了一下。
“有本事是不假，但没这层关系，他能这么快冒头？”
“‘星城’这个项目也就算了，没这个关系，‘京华艺术广场’那种核心团队也是他能进的？”
“你看跟他差不多时间进公司的，甚至比他早一两年的，有几个有这待遇？”
“才刚入职不过几个月，接连接了两个总部极其关注的项目，我可不信，仅仅只是有些才华就能接到这种项目。”
李工不以为然，直接反驳。
“现在这社会，光有能力是不行的，还得有人脉，有贵人提携。”
“业内谁不知道沈星河看好他，有这层关系摆在那儿，上头能不多给机会？”
张工似乎无法反驳。过了好一会才继续说：
“话是这么说……不过小林自己也确实真气，活儿干的也漂亮。”
“况且他之前做的那些作品集我也看过，是挺好，概念和表达都很成熟，配的上那些奖。”
“是，我不否认，活儿是干的漂亮，设计也确实好。”
“但你说要是没沈星河那层光环，他这些‘漂亮活儿’能不能这么快被看到，被放到这么重要的项目上？”
李工反问。
“咱们当年不也做过不少好方案？最后呢？不是被改的面目全非，就是压在底下没人看。”
“时也命也，还得看谁在后面推你一把。”
里面传来倒水的声音，接着就是短暂的沉默。
张工叹了口气：
“行了，老李，说这些也没用。”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把自个的活干好就行了，我看小林那孩子也不容易，挺拼的。”
“经常加班到最晚走，人也热情，经常帮忙。”
李工的语气缓和了些：
“拼是拼，这点我承认。”
“就是有时候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咱们熬了这么多年，经历的项目比他见过的都多，但现在……”
“算了，不说了。走吧，回去干活。”
听到里面脚步声朝门口传来，林深迅速退后几步，转身走到旁边的消防通道，避开了与两人的直接照面。
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手里还拿着空咖啡杯。
茶水间里的那些对话，清晰地在他脑海里回放。
对他们的话，林深没有感到愤怒，更多的是……疲倦。
他很理解李工他们的想法。
寰宇是个大公司，机会多，但相应的，竞争也异常激烈。
资历，能力，人际关系，运气……种种因素交织在了一起，于是就决定了每个人的发展路径。
老员工们积累了多年的经验和期待，看到后来者“弯道超车”，心里有落差，有不平，这再正常不过。
林深也不否认，沈星河先生对他的赏识和提携，是他职业生涯中至关重要的助力。
那位在业内德高望重的前辈，不仅在专业上给了他许多指导，也确实为他打开了更广阔的视野和机会之门。
他对沈先生充满感激，能与之交流，得到指点，甚至逐渐发展为亦师亦友的忘年之交，他始终视之为莫大的荣幸。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层他珍视的，纯粹建立在专业认同和人格欣赏基础上的关系。
在旁人的眼中会如此直接地被解释为“人脉”，“后台”，“光环”，甚至成为衡量他个人努力和成绩的一把扭曲的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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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仿佛他所有的熬夜画图，反复推敲，深入调研，都因为沈星和这个名字而被打上了一个“便利”或者“侥幸”的标签。
这种认知，让林深感到一些无力。
林深叹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想借任何人的势。
他只是热爱建筑设计，想好好做出有意义的，做出他满意的建筑。
沈先生的看重是基于他呈现出的作品和理念，而非其他。
这一点，至少他问心无愧。
但职场就是这样。
很多时候，事情的样貌并不取决于它本身是什么，而取决于旁观者愿意相信什么，或者需要它是什么。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那股闷闷的情绪缓缓吐出。
他揉了揉眉心，看一手中的空杯子，放弃了再回茶水间的打算，转身沿着楼梯慢慢走回办公楼层。
回到工位后，林深坐了下来，电脑屏幕上，还亮着‘星城’项目的稿子。
周宇从旁边探过头，关心地问：
“深哥，咖啡呢？没冲？”
林深扯出一个笑容：
“嗯，突然就不想喝了，没事，我洗完脸就醒了。”
他起身去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冰冷的水珠让他清醒了不少。
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疲惫的倒影，林深只能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我不在意，做好自己就好了。
理解归理解，疲倦归疲倦，但路还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别人的看法他没法控制，他能做的也就是不听，不看，不想。
‘星城’的汇报在，他不能再想其他的事情。
林深擦干脸，回到工位，重新戴上耳机，目光再次聚焦在电脑屏幕上。
b区展厅的剖面图还需要进一步的完善，几个关键节点的三维模型也要重建，汇报ppt的逻辑框架也要调整……
很多事情需要做，于是那些茶水间的低语林深决定暂时忽略。
职场人际的复杂和微妙，是他必须学习且面对的一课，但不能让他干扰前行的步伐。
至少他还有值得全力以赴的工作，身边也有像周宇这样真诚的同事，还有远方像沈先生那样值得尊敬的前辈，还有他的舅舅和村子里的大家。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