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顾砚铮的掌控之下。
顾沉舟这段时间过于频繁地关注寰宇的某个具体项目。
甚至某些细微的，不符合他以往行事风格的举动，还是引起了顾砚铮的注意。
顾砚铮吩咐自己身边最得力，最隐秘的人去查了一下顾沉舟近期的动向。
重点便是围绕寰宇‘京华艺术广场’项目和‘星城’国际会展中心项目这两个项目，以及设计部的异常关注点。
调查结果很快呈到了顾砚铮的书房桌上。
顾砚铮仔细的看着手中的调查报告，那张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眉头如今紧紧锁了起来。
报告上的内容并不复杂，但每一行字都让他感到意料之外的棘手。
林深。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六年前那场风波的核心，那个让他的儿子几乎失控，最终不得不被他强行送走的年轻人。
他原本以为，这个名字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淡出顾沉舟的生活，也淡出顾家的视线，直到完全消失。
毕竟，虽然这样想很不人道，但一场车祸导致的随之而来的记忆缺失，足以斩断绝大多数的缘分。
尤其这在他看来还是一场孽缘。
可命运似乎总爱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顾砚铮闭了闭眼，又拿起那份报告，眉头越锁越紧。
报告显示，林深不仅从乡下又回到了这座城市，还在重新寻找工作时，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顾氏集团旗下最重要的设计公司——寰宇国际。
甚至，就在最近，他还被选入了那个备受瞩目的‘京华艺术广场’竞标核心团队。
顾砚铮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并不怪林深。
平心而论，撇开和他儿子的那层让他不悦的关系，单从专业角度来看，这个年轻人的确才华出众。
那份对设计的敏锐和坚持，甚至让他有几分欣赏。
如果仅仅是作为寰宇的一名优秀员工，他或许会乐见其成。
况且六年前的事情对方也是受害者，他不会将一切事情的源头归咎于这个年轻人身上。
但他恼怒。
恼怒的是这该死的巧合，恼怒命运几乎嘲弄般的安排。
他花了六年的时间，耗费无数精力，才将顾沉舟打磨成如今这份沉稳冷硬，堪称大任的模样。
他好不容易将他从过去的泥潭中拉出，安置在如今这个关键的位置上。
可人回来还不到两个月，竟然就和林深在同一栋大厦里，公司里，甚至可能已经有了工作上的交集。
更让他警惕的，是报告中所提到的一些细节：
顾沉舟对‘京华艺术广场’和‘星城’项目不同寻常的关注度，还有几次临时前往设计部巡视。
以及一些或许连顾沉舟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过于“细致”的行政安排。
更让他恼怒的是自己竟然完全不知道，毕竟他不可能这么多年还关注林深。
但如果知道，他根本不会安排顾沉舟在寰宇。
顾砚铮狠狠将报告甩在桌面上，发出了“啪”的一声重响。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
那份被埋了六年的执念，恐怕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只是被强行忍着。
如今对方近在咫尺，这就像是一颗火星落在了干燥的草原边缘。
一丝风，一点偶然的靠近，就可能引发燎原之势。
这不行。
绝对不行。
顾家未来的继承人，不能有任何可能引发争议的“污点”或“软肋”。
我不可能让顾沉舟重蹈覆辙，更不允许任何人或事动摇了顾氏这艘大船的方向。
这样想着，顾砚铮看了看时间，唤了管家过来：
“等沉舟下班后，让他来书房见我，还有，这件事不要让夫人知道。”
“是，老爷。”
……
半小时后，顾沉舟回到顾家。
他刚从寰宇回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工作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
还没来得及回房间换衣服，就被管家告知：
“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顾沉舟脚步微顿，心头掠过一丝预感，他面色不变，点了点头：
“知道了。”
随后换了身衣服，来到书房面前，敲了敲门。
“进来。”
顾砚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不出情绪。
顾沉舟推门而入。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光线有些昏黄，顾砚铮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身影在光影中显得有些冷硬。
“父亲，您找我？”
顾沉舟走到书桌前站定。
顾砚铮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审视着站在面前的儿子。
比起六年前，顾沉舟更加挺拔，气势也更内敛了。
“坐。”
顾砚铮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顾沉舟依言坐下，姿态端正，等待下文。
顾砚铮将桌上的那份调查报告，缓缓推到了顾沉舟面前。
“看看这个。”
顾沉舟顺着父亲的话将目光落在那份报告上。
当看到“林深”和“寰宇国际设计”的字样时，
虽然有些预感，但他还是僵了僵，不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顾沉舟拿起报告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比他想象中的更加详细，甚至包括了他几次“临时巡视”的时间记录。
他放下报告，抬眼看向自己的父亲，声音平稳，不动声色的询问：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您在调查我？”
“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
“我什么意思？”
“沉舟，我以为经过这六年，你已经足够清醒，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顾沉舟指着报告上的名字，身体微微前倾。
“林深。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寰宇？你又为什么对这个他参与的项目，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注？”
顾沉舟低头看了看桌上的报告，声音平稳：
“林深是通过正常招聘渠道进入寰宇的，他进入的时候，我还在国外没有回来。”
“林深自身的才华和表现都很出色，能被招聘者看上，合情合理。”
“而他进入寰宇之后，无论是参与‘星城’国际会展中心，还是‘京华艺术广场’的项目，又或者是其他一些小的项目，他的能力和业绩有目共睹。”
顾沉舟垂下眼眸，不看顾砚铮：
“我关注‘京华艺术广场’和‘星城’项目是因为它们至关重要，集团投入了大量资源，也极其重视。”
“作为分管领导，密切关注核心项目的进展和核心人员的发挥，是我的职责所在。”
“父亲，我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吗？”
“职责？”顾砚铮冷笑一声，“你的职责是把握大局，掌控方向。”
“不是去关注某个具体员工工位上的盆栽是否该修剪了，也不是去操心设计部的宵夜，该准备粥还是面！”
顾沉舟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但很快又恢复冷硬：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