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不对劲。”英袭布死死盯着战术屏幕上闪烁的光点和轨迹。
多年的灰色生涯赋予了他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此刻这直觉正在疯狂预警。
但他一时抓不住那丝稍纵即逝的违和感具体是什么。
“什么不对劲?”米风瞥了他一眼,手上操作不停,“我靠,你丫不是个搞钱的经济犯吗?怎么对打仗也门儿清?”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怪。”
英袭布摇了摇头,试图理清思路,“你跟左贤王打过照面,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米风嗤笑一声,“垮着张脸,装得牛逼轰轰好像啥都懂,但我感觉这老小子肚子里其实没多少干货。”
“他毕竟是草原王,跟拓跋烈周旋了这么多年。”
“是是是,草原王,老狐狸。”米风语气带着讥诮,“能跟拓跋烈扳手腕,肯定不傻。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觉得”英袭布转过头,盯着米风,“他这时候把中军主力调头向东,去围剿卡尔,是不是太冒进,太急切了?简直像是把后背亮出来给你打。”
“”米风猛地皱紧眉头,脚下一松,疾驰的突击车骤然减速,最终在沙丘后刹住。
整个车队随之停下,引擎低吼,隐匿于呼啸的风沙声中。
“怎么了?”英袭布问。
“没什么。”米风沉默了几秒,眼神锐利地扫过面板,随后猛地重新踩下油门,车辆如同猎豹般再次窜出。
他刚才在急速思考。
乎浑邪人东进,从战术上看确实是清除侧翼威胁、重整兵力的合理选择。
沙暴如此之大,对方怎么可能精确掌握“沙尘暴”部队的位置?
乌骓肯定留了后手,大概率在后方埋伏了预备队,就等自己撞上去。
“既然你觉得有埋伏”米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我就偏不按你想的来。”
他决定放弃原定的拦截路线,指挥部队划出一个更大的弧线,准备从更靠北的方向,像一把弯刀般斜切向乎浑邪东进部队的侧后方。
这时,米风突然意识到英袭布犯了一个关键错误——一个绝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许多秦军将领都可能搞错的事实。
真正让拓跋烈头疼多年、在边境制造无数死伤、需要玄武令亲自坐镇应对的,从来不是现在的左贤王乌骓,也不是单于庭里那位年轻的可汗。
他们俩,都不够格。
那个配当拓跋烈对手的,是已经死去的前任可汗——雅顿。
那位真正的草原雄主死后,恰逢花旗与秦国在釜洲的战争爆发,秦军主力南调,北方压力骤减,这才给了乎浑邪残喘之机,也让乌骓这种水平的人被摆到了不该在的位置上。
否则左右贤王这两个能被米风和多克这种“野路子”特工用并不算高明的骗术耍得团团转的货色,放在全世界的权力牌桌上,都堪称“政客地板砖”。
至于乌骓的实战指挥能力?
看看他那辆特意加高、停在显眼处的“萨咕拉塔”王车就知道了。他难道不清楚秦军的科技实力有能力定位大型高价值目标?
他不在乎,或者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那么问题来了:
就是这样一个漏洞百出的“草台班子”,当年是如何让大秦北境苦不堪言的?
答:大家某种程度上,都是“草台班子”。
在更高的层面看清这一点后,许多看似不合常理的决策与结果,便有了另一种解释。
能在战场迷雾中看透这一层本质的执棋者,这世上并不止米风一个。
其中某位,此刻或许正远在万年山风雪呼啸的峰顶,悠然地陪着那位林姓将军,抽口水烟呢。
视线转回乎浑邪中军大营。
清水隼人站在临时充当指挥台的控制面板前,冰冷的左眼快速扫过纷杂的情报。
他被迫接下这烫手山芋,就必须做出最有效率的安排。他的思路异常清晰,迅速规划了两条行动主线:
其一,重整这摊烂泥。
他利用自己暂时被赋予的权威,强令混乱的部队收缩、整编,恢复最基本的指挥链条。
命令必须简单、直接、快速传达:
优先集中力量,东西两面出击,一举扑灭多克的内乱和卡尔的外患。
这是解决眼前腹背受敌困境最直接的办法。
其二,转移累赘。
左贤王那辆显眼到愚蠢的“萨咕拉塔”王车,绝不能再待了。
乌骓本人必须立刻转移到更隐蔽、更安全的位置。
这个“王”现在是他任务的核心资产,也是乎浑邪军心最后一块摇摇欲坠的招牌,不能有失。
至于那个在屁股后面若隐若现、试图捅刀的秦军突击队指挥官?
他没有任何兴趣,也没必要去玩什么“阵前对决”的英雄戏码。
这是现代战争,不是吟游诗人传唱的古战场。
他的任务是指挥,是达成战略目标,而非满足个人胜负欲。
对付那条滑溜的“小鱼”,将其歼灭是理想结果,但并非首要目标。
同时,他分神关注着艾达“织梦者”小队在绝境长城内的进展。
那边传回的消息谈不上乐观:
小队虽凭借强悍的装备和战术素养,强行突破了数道内部闸门,但绝境长城太大了,复杂程度超乎想象。
更棘手的是,秦军显然启动了应急协议,向关键的轨道运输系统灌注了某种强效毒气或窒息性气体,他们的战甲无法长时间在这种环境下活动。
初步估算,即使一切顺利,排除障碍、找到安全路径并通过那漫长的隧道系统,至少也需要四到五个小时。
这还是在秦军没有组织起有效内部清剿的前提下。
若中途遭遇阻击或出现其他意外,时间只会更长。
唯一的好消息是,“织梦者”的目标并非攻占长城核心,而是穿透它。
他们无需在最坚固的节点上“破门”,这节省了最宝贵的攻坚时间。
这意味着,隼人需要在这里,在这片混乱的草原战场上,至少再坚持半天。
半天,听上去并不漫长。
但他看着眼前这群建制不全、士气低落、军官水平参差不齐的乎浑邪“大军”,心中没有任何乐观。
以这种糟糕的组织度和战斗意志,能在这越来越狂暴的沙暴中,顶住秦军主力正面的压力,防住内部叛乱,还要应付那支神出鬼没的突击队
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至少,要撑到足以让他带着乌骓,找到那条预留的退路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