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杀人。”基里曼的声音冷如深空寒冰。
听着这话,一旁被行政部派来的几位侍从官不安地交换眼神。
他们的长袍上绣着繁复的帝国天鹰与部门纹章,象征着他们在泰拉这权力中枢所占据的一席之地,但此刻,这些象征权力的纹饰只让他们感到如芒在背。
因为他们也看见了
但他们无法装作看不见
通过先进的传感器阵列和多光谱成像仪,穿梭机主舱壁上的巨大显示屏,正实时展示着下方城市的情况。
在一个分屏上,可以清晰看到底巢出口处的血腥镇压。
“大人,那是必要的秩序维护”
一位胸前缀满服务年限绶带和忠诚印记的高级官员,终于鼓起勇气,试图用内政部手册上的标准措辞来解释这刺眼的一幕。
“必要的?”
闻言,极限战士之主转身,目光落在那位高级官员身上:“你说屠杀平民是必要的?”
“只是为了让我不会看到泰拉真实的模样?”
“”官员的话语被彻底扼杀在喉咙里。
看着原体的怒容,他有那么一个荒谬而真切的瞬间,想要去触摸自己的脖颈,确认自己的头颅是否还安稳地待在肩膀上。
毕竟在帝国的历史上,因触怒一位尊贵的原体而瞬间身首异处的人,绝非少数。
可基里曼却并没有夺去他的性命。
他的愤怒并非指向这个卑微的传声筒,而指向帝国这个庞大、臃肿、在万年黑暗中彻底扭曲腐烂的官僚与强权体系指向这个宁愿用无数生命去粉饰太平,也不愿正视一丝一毫己身不完美的怪物
极限战士之主目光扫过官员冷汗涔涔的面孔,然后大步越过他,走向舱壁一侧的加密通讯控制台。
“给我接行星防卫总指挥!”
“是,大人。”
通讯官不敢有丝毫怠慢,手指在复杂的符文界面上飞速操作,加密灵能信号穿透巢都上空的电磁干扰和灵能屏障,链接向行星防卫部队的总指挥部。
几分钟的等待后。
一个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对方的背景里还能听到指挥中心忙碌的嘈杂和隐约的警报声:“尊贵的基里曼大人,泰拉防卫军总指挥马库斯·瓦尔,在此听候您的命令。”
“立即停止对底巢居民的镇压。”基里曼命令道。
听着这道命令,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
“大人,您确定要下达这样的命令吗”
“那些暴乱分子的行为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从而危及整个欢迎仪式的安全,甚至影响到皇宫外围的”
“他们不是暴乱分子!”
“他们是帝国的人民,是你们宣称要保护的对象!”
“这些可怜者只是想看一眼从天上飞过的人,你们却要夺取他们的生命?”
“没有这样的道理!”极限战士之主的声音中充满了罕见的情绪波动:“立即停止,这是命令!”
“”
又一阵沉默,舰艇的众人仿佛能听到瓦尔元帅在另一端与他的参谋们进行紧急磋商的低语,以及翻阅厚重条例手册的沙沙声。
然后,瓦尔的声音再次响起:“抱歉,大人,根据《泰拉安全条例》第117条补充细则,在涉及原体、活圣人或高阶领主等特殊个体莅临及相关仪式期间,维持核心城区的绝对秩序与稳定,优先于一切临时性事件的处理”
“这项条例由内政部与法务部联合制定,并经高领主议会审议通过,具有最高优先级”
“未经议会至少三分之二成员联署同意,或帝皇本人的直接谕令,连我也无权在此时此地,单方面中止既定的安全程序”
“请您理解”
“”
听着这些官话,基里曼的手指收紧,在那足以捏碎陶钢的巨力下,精工铸造的控制台的外壳,发出了一阵金属的破碎声,清晰的指印凹陷下去。
与此同时,一旁护卫的原体卫队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缩在角落里的那些帝国官员,仿佛是在看死人
基里曼关闭了仍试图解释什么的通讯,转向舷窗。
而下方,屠杀仍在继续。
镇压部队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或鼓励,行动更加坚决。
更多的炸弹被投掷,更多的暴民被清除。
那些跪拜在上巢华丽广场和中巢工厂平台的人群,与底巢出口处正在发生的惨剧,形成了人类帝国最残酷的讽刺画。
或许是出于某种职责
或许是出于一丝残存的同情
一位资历最老,头发已经花白的侍从官轻声上前,在原体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大人,请理解,泰拉已经习惯了某种方式,一万年来,我们就是这样生存的。”
“一直这样,就是正确的吗?”
基里曼的目光越过那些跪拜的人群,越过那些持枪的士兵,越过那些流淌的鲜血,看向远方的地平线。
“父亲”他轻声说,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他一万年来看见的也是这些吗?”
“”无人敢应答。
老侍从官深深地低下头,退回到阴影之中,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进言已耗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当载着原体的穿梭机群最终飞离巢都区域,向着皇宫方向前进时,跪拜的人们陆续起身。
在上巢,贵族们拍打衣服上的灰尘,相互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返回各自悬浮的庭院和宫殿,继续他们永无休止的宴会、政治密谈和极致的感官享乐。
仿佛刚才的插曲,不过是观看了一场不甚精彩的街头表演。
在中巢,代表着工作时段开始的汽笛再次拉响,比之前更加急促,仿佛是为了弥补刚才停顿所损失的生产效率。
工人们如同被无形鞭子驱赶的牲口,沉默地返回轰鸣的工厂和流水线。
无数巨大的烟囱经过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开始更加猛烈地喷吐带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浓烟,将天空染成更深的灰褐色。
在底巢出口处,一切痕迹都被以最高效率清理、抹除。
穿着灰色制服的后勤人员驾驶着清洁车辆,用高压水枪冲洗着地面,将暗红色的血迹和人体组织的残片冲入肮脏恶臭的下水道网络。
一具具尸体被如同垃圾般扔上封闭的运输车,运往不知名的尸体处理场。
手持武器的士兵依旧在巡逻,警惕地注视着那些重新陷入死寂和黑暗的甬道深处。
不过十几分钟,那里便恢复了秩序井然的模样,仿佛那场短暂而血腥的冲突从未发生,那些卑微的生命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