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创科大厦恢复了往日的繁忙景象。员工们陆续走进大楼,表面上与平常无异,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同——大家打招呼时多了些真诚的关心,讨论工作时少了些推诿扯皮,整个公司的氛围在经历过危机后反而更加凝聚。
苏念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处理紧急邮件。八点整,她召集危机应对小组进行晨间简会。
“昨晚凌晨两点,警方在城西一个废弃仓库找到了刘副总。”张辰汇报道,脸色凝重,“人还活着,但状态很不好,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目前还在医院抢救。”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警方初步判断,是周文斌在国内的同伙想要灭口,但不知什么原因没有下手。”张辰继续说,“仓库里发现了刘副总的手机,已经送去技术部门恢复数据了。”
苏念眉头紧锁:“医院那边安排人守着了?”
“警方已经布控,确保他的安全。”王峰接过话头,“另外,我们按照您昨天的指示,主动联系了前十大的股东和重要客户,大多数表示理解和支持。只有一家外资基金表示担忧,他们的亚太区负责人希望能尽快与公司管理层面谈。”
“安排在今天下午。”苏念当即决定,“请陆总参加吗?”
“陆总刚才来电话,说上午就会回公司。”李薇说,“他的主治医生本来不同意,但他坚持要出院。”
苏念心中涌起一阵复杂情绪。她理解陆时衍的责任感,但也担心他的伤势。骨裂虽然不算重伤,但需要静养,否则容易留下后遗症。
九点钟,第二次危机应对小组会议结束。苏念正准备回办公室,手机响了,是陆时衍。
“我在楼下停车场,帮我推个轮椅上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依然沉稳。
苏念心头一紧,立刻起身:“你坐着别动,我下来接你。”
挂断电话,她快步走向电梯。李晓晴正好从旁边经过,看到她匆忙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
“陆总回来了,我去接他。”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乘电梯下楼,刚走出大堂,就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司机打开后车门,陆时衍正试图自己下车,但刚一动就皱紧了眉头。
“别动!”苏念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住他的手臂,“医生不是说需要静养吗?怎么今天就出院了?”
“公司需要我。”陆时衍简短的四个字,却让苏念所有劝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李晓晴已经推来了轮椅,两人小心地将陆时衍扶上去。苏念注意到,尽管他极力掩饰,但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伤口疼吗?”她轻声问。
“还好。”陆时衍避重就轻,转向李晓晴,“公司情况怎么样?”
“比预期好。”李晓晴推着轮椅往电梯方向走,“苏总监处理得很妥当,员工情绪基本稳定,客户关系也在修复中。”
陆时衍微微点头,没有说什么,但苏念能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
电梯里,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陆时衍靠在轮椅上,闭目养神,脸色有些苍白。苏念忍不住盯着他看,注意到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还有眼下的青黑——昨晚他一定没休息好。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二十五层。
当陆时衍坐着轮椅出现在办公区时,所有员工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站起来。有人鼓起掌来,随后掌声蔓延开来,越来越热烈。
“陆总回来了!”
“陆总您没事就好!”
“陆总辛苦了!”
此起彼伏的问候声中,陆时衍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没事,只是小伤。昨天我不在的时候,各位都做得很好,我为我们有这样的团队感到骄傲。”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现在,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我们还有工作要做。”他继续说,“请大家回到岗位上,用专业和敬业来证明创科的实力。我们一起,共渡难关。”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重新燃起了斗志。员工们纷纷点头,回到自己的工位,工作热情明显高涨起来。
苏念推着陆时衍走进他的办公室。这里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只是多了些灰尘——昨天警方搜查时翻动过一些文件。
“你先坐,我帮你整理一下。”苏念说着,就要去收拾桌上散乱的文件。
“不用,”陆时衍制止了她,“让行政部的人来就好。你坐下,跟我说说昨天下午的具体情况。”
苏念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详细汇报了昨天下午的各项措施和进展。陆时衍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或提出一两个问题。
“下午的外资基金面谈,你跟我一起参加。”听完汇报后,他说,“他们可能对公司的治理结构提出质疑,我们需要做好准备。”
“我已经让财务部准备了最新的财报和风控报告。”苏念说,“另外,张辰会演示‘灵境’项目的测试数据,用实际成果证明公司的创新能力和未来发展潜力。”
“很好。”陆时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考虑得很周全。”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陆总,苏总监,有一位自称是周文斌律师的人来访,说有重要事情需要沟通。”
陆时衍和苏念对视一眼。
“请他到三号会议室。”陆时衍说,“我们马上过去。”
三号会议室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那里。看到陆时衍坐着轮椅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
“陆总,苏总监,我是周文斌先生的代理律师,姓赵。”他递上名片,“首先,我代表我的当事人,对昨天发生的不愉快事件表示诚挚的歉意。”
陆时衍接过名片,没有看,直接放在桌上:“赵律师,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周文斌涉嫌绑架、非法拘禁等多重罪名,这是刑事案件,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当然,当然。”赵律师推了推眼镜,“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传达周文斌先生的意愿——他愿意配合警方调查,提供他所知道的所有信息,包括周文远在海外的资产分布、关系网络等。”
“条件呢?”苏念直截了当地问。
赵律师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的敏锐:“条件很简单——希望创科集团能够出具一份谅解书,在法庭上为周文斌先生说几句话,争取从轻处罚。”
陆时衍冷笑:“赵律师,你也是专业人士,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周文斌的行为已经触犯刑法,不是民事调解能够解决的。”
“陆总,请您理解,”赵律师的语气依然平和,“周文斌先生确实犯了错,但他也是被周文远利用的。如果他能够提供关键信息,帮助警方和贵公司彻底清除周文远这个隐患,这对大家都有好处。”
苏念注意到,赵律师提到“彻底清除周文远这个隐患”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这显然是在暗示,周文斌手里有更重要的筹码。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陆时衍说,“另外,周文斌的配合是否真的有价值,要看警方和我们的评估。”
“这是当然。”赵律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周文斌愿意提供的信息清单目录。他说,如果贵公司愿意合作,可以先看第一部分作为诚意。”
陆时衍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苏念也凑过去看,发现目录上列出了十几个项目,包括周文远在海外设立的空壳公司名单、与国内某些官员的不正当往来记录、以及针对创科集团的长期商业间谍计划等。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价值确实不可估量。
“文件留下,”陆时衍合上文件夹,“我们会评估。赵律师请先回吧,有决定我们会通知你。”
赵律师起身,礼貌地点点头:“希望能听到好消息。”
律师离开后,会议室里只剩下陆时衍和苏念两人。
“你怎么看?”陆时衍问。
“信息可能是真的,”苏念沉思道,“但周文斌的动机值得怀疑。他昨天还想要你的命,今天就突然转变态度,太反常了。”
“除非他意识到,周文远已经把他当成了弃子。”陆时衍分析,“刘副总差点被灭口,周文斌可能担心自己也会有同样的下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投诚,争取减刑。”
“那我们该答应吗?”
陆时衍转动轮椅,面向窗外:“我们需要这些信息。周文远在暗处经营多年,如果不彻底挖出他的根,公司永远无法真正安全。但是”
他顿了顿:“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周文斌。他今天可以出卖周文远,明天也可能出卖我们。合作可以,但要有限度,而且要确保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苏念点头:“我同意。另外,我建议让陈队长他们也参与评估。警方有更多的手段验证信息的真实性。”
“好,就这么办。”陆时衍做了决定,“下午你联系陈锋,把情况告诉他。至于谅解书我们可以承诺在法庭上如实陈述周文斌的配合情况,但不会做任何超出事实的求情。”
“明白。”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公司运作逐渐恢复正常。陆时衍虽然行动不便,但处理工作的效率丝毫未减。苏念陪在他身边,协助处理各种事务,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
中午,苏念去员工餐厅为陆时衍带饭,发现餐厅里的气氛已经轻松了许多。几个技术部的员工正在讨论“灵境”项目的测试反馈,语气兴奋;市场部的一群人在商量如何修复受损的客户关系;连平时严肃的财务部同事,也罕见地聚在一起说笑。
“苏总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苏念转头,看到是小赵——那个曾经怀疑过她的技术部实习生。此刻他端着餐盘,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
“苏总监,昨天的事再次向您道歉。”小赵诚恳地说,“我当时太幼稚了,听信谣言就对您有偏见。经过这次危机,我看到了您的能力和担当,真的很佩服。”
苏念微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听说你昨天主动留下来加班,协助安全检查?”
小赵的眼睛亮起来:“是的!张总监说我做得不错,还让我参与了核心系统的扫描工作。苏总监,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用实力证明自己,而不是靠猜测和偏见。”
“很好。”苏念点头,“创科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有干劲、愿意学习的年轻人。加油。”
小赵用力点头,开心地离开了。
苏念选了几样清淡的菜品,打包好准备回办公室。路过窗边时,她无意中看到楼下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在大厦门口徘徊。
看来,媒体的关注还没有完全消退。
回到办公室,陆时衍正在接电话。从他的表情和语气看,电话那头应该是某位重要人物。苏念轻轻放下餐盒,没有打扰他。
几分钟后,陆时衍挂断电话,脸色有些凝重。
“谁的电话?”苏念问。
“一位老朋友,在监管部门工作。”陆时衍揉了揉眉心,“他说,有人向监管部门匿名举报,说创科集团存在严重的公司治理问题,管理层内斗,甚至涉嫌利益输送。”
苏念心中一沉:“是周文远?”
“或者是他指使的人。”陆时衍说,“举报信写得很详细,列举了‘证据’,包括刘副总的突然‘病假’,公司近期的股价波动,甚至还有昨天警方出入公司的照片。”
“这是要彻底搞垮公司。”苏念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监管部门立案调查,即使最后证明清白,也会对公司声誉造成巨大打击。”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行动。”陆时衍的眼神变得锐利,“下午的外资基金面谈是关键。如果他们因为举报信而撤资,会引起连锁反应。”
苏念迅速思考:“我们需要更充分的准备。除了财报和项目演示,还应该准备一份详细的危机应对报告,展示公司治理的透明度和抗风险能力。”
“另外,”她继续说,“我建议主动联系几家权威媒体,做一次深度专访。与其被动应对谣言,不如主动发声,把公司的真实情况传递出去。”
陆时衍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和我想的一样。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需要什么资源直接调配。”
“好。”苏念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但同时也充满了斗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午餐后,两人开始为下午的面谈做最后准备。苏念调取了外资基金过去三年的投资记录,分析他们的偏好和关注点;陆时衍则仔细审阅财务报告,确保每一个数据都准确无误。
两点钟,外资基金的亚太区负责人准时到达。五十岁左右的法国人,名叫皮埃尔·杜邦,以投资眼光犀利和作风严谨着称。
会议一开始,杜邦就直入主题:“陆先生,苏女士,首先我要说,我对贵公司近期的遭遇表示遗憾。但作为投资者,我更关心的是公司的未来。昨天的危机暴露了哪些问题?贵公司如何确保类似事件不再发生?”
他的问题尖锐而直接,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陆时衍平静地回答:“杜邦先生,首先感谢您的关心。昨天的危机确实暴露了公司内部监管的一个漏洞,我们已经采取了一系列补救措施。”
他示意苏念继续。
苏念打开准备好的ppt:“第一,我们正在全面升级内部风控系统,增加对高管行为的监督机制。第二,成立了独立的道德与合规委员会,直接向董事会汇报。第三,对所有供应商和合作伙伴进行重新审核,确保供应链安全。”
她切换页面:“这些是具体的实施时间表和责任人。我们承诺,在一个月内完成所有整改。”
杜邦认真地看着屏幕,不时做笔记。等苏念讲完,他问:“这些都是很好的措施,但我更关心的是执行。如何确保这些措施不会流于形式?”
“这就是我要介绍的第三点。”陆时衍接过话头,“我们将引入第三方审计机构,定期对公司治理和合规情况进行独立评估,评估结果会向所有股东公开。”
这个决定显然出乎杜邦的意料。他挑了挑眉:“包括潜在的负面结果?”
“包括所有结果。”陆时衍肯定地说,“透明是最好的防腐剂。创科集团愿意接受市场的监督。”
杜邦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很坦诚的回答。那么,关于公司的业务发展,我听说你们的‘灵境’项目遇到了一些技术瓶颈?”
“正好相反。”苏念微笑,“张总监,请开始演示。”
张辰早已准备好,立即连接设备,开始展示“灵境”项目的最新测试数据。当那些令人惊艳的用户反馈和增长曲线出现在大屏幕上时,杜邦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
“这是我们过去一周的测试数据。”介绍,“用户留存率达到惊人的85,付费转化率是行业平均水平的三倍。更重要的是,我们刚刚突破了一个关键的技术障碍,将渲染效率提升了40。”
接下来的半小时,张辰用详实的数据和生动的演示,彻底征服了在场所有人。当演示结束时,杜邦甚至鼓起了掌。
“令人印象深刻。”他由衷地说,“如果这些数据是真实的,那么‘灵境’确实有改变行业的潜力。”
“所有数据都可以验证。”陆时衍说,“我们欢迎任何形式的尽职调查。”
会议又进行了半个小时,杜邦询问了更多细节问题,陆时衍和苏念都一一作答。最后,杜邦站起来,主动伸出手:“陆先生,苏女士,感谢你们的坦诚和专业。我会如实向总部汇报今天看到的一切。”
“另外,”他补充道,“关于那封举报信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帮忙联系一些可靠的媒体朋友。真相应该被更多人知道。”
这是一个明确的支持信号。陆时衍和苏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慰。
送走杜邦后,苏念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回到办公室,靠在椅子上,感到一阵疲惫袭来。
“累了?”陆时衍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已经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了。
“有一点。”苏念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开心。我们挺过来了,不是吗?”
“暂时挺过来了。”陆时衍纠正道,“战斗还远未结束。但至少,今天我们赢下了一局。”
夕阳透过窗户洒进办公室,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苏念看着坐在光影中的陆时衍,忽然觉得,有这样的战友在身边,再大的困难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晚上一起吃饭?”陆时衍忽然提议,“我知道一家很安静的餐厅,适合谈事情。”
苏念心跳快了一拍:“谈什么事情?”
“很多事。”陆时衍看着她,眼神深邃,“关于公司,关于未来,也关于我们。”
苏念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她点点头:“好。”
“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家换衣服,七点半去接你。”
“你的伤”
“不碍事。”陆时衍笑了,“只是一顿饭,又不是去打架。”
看着他的笑容,苏念也忍不住笑了。是啊,只是一顿饭。但也许,这顿饭会成为他们关系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窗外的城市渐渐亮起灯火,新的一天即将结束,而新的故事,正在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