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如脱缰野马般冲出废弃仓库区，在颠簸不平的土路上扬起滚滚尘土。陆时衍被强行塞进后座，两个壮汉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中间，动作粗暴。
“老实点！”坐在副驾驶的周文斌回头冷冷警告，“陆总，我劝你配合，这对大家都好。”
陆时衍没有说话，只是活动了一下被扭得生疼的手腕。他的西装外套在刚才的挣扎中被扯得有些凌乱，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快速扫视着车内环境和每个人的位置。
开车的司机是个光头壮汉，技术娴熟，即使在坑洼的土路上也能保持高速。副驾驶的周文斌则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后方情况，脸上有明显的焦虑。
“条子追得紧。”光头司机瞥了眼后视镜，“三辆车，咬得很死。”
“走七号路，从老纺织厂那边绕出去。”周文斌迅速做出判断，“那边路况复杂，容易甩开他们。”
车子一个急转弯，轮胎在土路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陆时衍借惯性向左边的壮汉靠去，同时右手悄悄摸向腰间——他的皮带扣其实是一个微型定位器，只要按下开关，就会向预设的紧急联系人发送位置信息。
但他的手刚碰到皮带扣，右边的壮汉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找什么？”壮汉冷笑，用力掰开陆时衍的手指，看到了那个看似普通的皮带扣，“挺聪明啊，陆总。不过这套在我们这儿不管用。”
他粗暴地扯下皮带，打开车窗，随手扔了出去。
“你们跑不掉的。”陆时衍平静地说，“这一带到处都是监控，警方已经布控了。”
“监控？”周文斌嗤笑，“陆总，你可能不知道，这一片的监控系统，都是‘星盾安全’三年前负责升级的。你觉得我们会没有后门吗？”
陆时衍心一沉。如果周文斌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确实有能力干扰这一带的监控系统，给警方的追捕制造障碍。
但与此同时，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周文斌虽然聪明，却犯了一个错误——他们不该绑架他。绑架是重罪，一旦被抓住，就不是简单的商业纠纷了，而是刑事犯罪。这意味着，周文斌和周文远已经走投无路，准备鱼死网破。
“周文斌，你哥哥知道你这么做吗？”陆时衍试探道。
周文斌的脸色微变：“这不关你的事。”
“你哥在印尼躲着，把你留在国内当炮灰。”陆时衍继续攻心，“一旦事情败露，你就是主犯，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知情。你真的甘心？”
“闭嘴！”周文斌情绪激动，“你懂什么？我哥是为了我们周家！”
“为了周家？”陆时衍冷笑，“二十年前金鼎花园的事，就是为了周家？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让周家的财富沾满鲜血，这就是为了周家？”
周文斌的拳头握紧了，但没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陆时衍。
就在这时，车子驶入了老纺织厂区域。这里是一片废弃多年的工业区，厂房破败，道路错综复杂，到处是生锈的机器和堆积的废弃物。
“在这里甩掉他们。”周文斌命令道。
光头司机猛打方向盘，车子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警笛声在后方响起，但距离似乎拉远了。
陆时衍注意到，周文斌等人对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显然是提前踩过点。这再次印证了他的判断——这次绑架是早有预谋，不是临时起意。
车子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梭了约十分钟，最终停在一栋废弃办公楼的地下入口前。入口被一块破旧的铁板半掩着，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下车。”周文斌命令道。
两个壮汉押着陆时衍下车，一行人快速进入地下入口。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通道，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通道尽头是一扇铁门，周文斌输入密码，门开了。里面竟然是一个经过改造的空间，有简单的家具、照明设备，甚至还有一台电脑和几个显示器。
“临时安全屋。”周文斌解释道，语气里有一丝得意，“谁也找不到这里。”
陆时衍被按在一张椅子上，双手被塑料手铐反铐在背后。他环顾四周，判断这里应该是地下室的深处，隔音效果很好，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周文斌在他对面坐下，“陆总，你想要什么？”
“放我走，去自首。”陆时衍直接说，“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周文斌笑了，笑得很冷：“陆时衍，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是你在我手里，不是我求你。”
“那你想怎么样？”
“我刚才在仓库里说的条件，依然有效。”周文斌竖起两根手指，“第一，停止调查金鼎花园的事，所有资料交给我们销毁。第二，‘灵境’项目的核心技术，包括源代码和设计文档，全部移交。满足这两个条件，我们就放你走。”
“如果我说不呢？”
“那你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周文斌的眼神变得阴狠，“还有那位苏总监，她既然敢报警，就要承担后果。”
提到苏念，陆时衍的心猛地一紧，但脸上依然保持平静：“你们动不了她。警方已经介入，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下。”
“是吗？”周文斌走到电脑前，敲击了几下键盘，“那你看看这个。”
显示器上出现了几个画面，是不同地点的监控镜头。其中一个画面里，苏念正站在废弃仓库外，陈锋在她身边说着什么。另一个画面显示，几辆警车正在纺织厂区域搜索。
“看到了吗？他们根本找不到这里。”周文斌得意地说，“而且，只要我按下这个键——”他指着一个红色的按钮，“安装在创科大厦的几个小玩意就会启动。你猜会发生什么？”
陆时衍的脸色终于变了：“你们在公司里放了炸弹？”
“只是一些小惊喜。”周文斌笑道，“足够造成混乱，转移警方的注意力，给我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疯子。陆时衍心里涌起这个念头。周文斌和周文远已经彻底疯了，为了掩盖二十年前的罪行，他们不惜制造新的恐怖事件。
但他不能表现出恐慌。深吸一口气，陆时衍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周文斌虽然在威胁，但还没有真的按下那个按钮，说明他也在犹豫——引爆炸弹是重罪中的重罪，一旦做了，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周文斌，你知道引爆炸弹的后果吗？”陆时衍沉声问，“那不是商业纠纷，不是经济犯罪，那是恐怖主义行为。一旦你做了，全世界的警察都会追捕你，你和你哥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掉。”
“那又怎样？”周文斌的表情有些扭曲，“反正金鼎花园的事一旦曝光，我们也完了。横竖都是完，不如拉几个垫背的！”
“金鼎花园的事，主犯是你哥，不是你。”陆时衍继续攻心，“你是后来才知道的，最多算从犯。如果现在自首，配合调查，还有减刑的可能。但如果引爆炸弹，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你想清楚。”
周文斌沉默了。他走到窗边——其实那不是真正的窗户，只是墙上的一个假窗装饰——背对着陆时衍，肩膀微微颤抖。
陆时衍知道他动摇了。趁热打铁：“周文斌，你还有家庭吧？我听说是你哥哥把你从国外叫回来的，你本来有自己的事业和生活。真的要为了他，毁掉自己的一切吗？”
“你懂什么！”周文斌突然转身，眼眶发红，“我哥救过我的命！要不是他，我早就死在国外了！现在他有难，我能不管吗？”
“救你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要用犯罪来回报。”陆时衍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你哥哥如果真的在乎你，也不会让你来做这种事。他是在利用你的报恩心理，把你往火坑里推。”
这番话似乎击中了周文斌的软肋。他的表情挣扎，拳头握紧又松开。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上的一个监控画面突然闪了一下，然后变成了雪花点。
“怎么回事？”周文斌警觉地回到电脑前。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画面也陆续变成雪花点。
“有人切断了监控线路。”光头司机脸色一变，“他们找过来了！”
“不可能！”周文斌不敢相信，“这里的系统是独立的，他们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铁门被撞开的声音。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警察！不许动！”陈锋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在地下室里回荡。
周文斌脸色煞白，下意识就要去按那个红色按钮。但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陆时衍猛地站起身，连人带椅子撞向他。
“砰！”
两人摔倒在地。塑料手铐限制了陆时衍的动作，但他用身体的重量死死压住周文斌，不让他靠近电脑。
“放开！”周文斌挣扎着，用手肘猛击陆时衍的肋骨。
陆时衍吃痛，但依然不松手。他知道，一旦让周文斌按下那个按钮，后果不堪设想。
光头司机和两个壮汉见状想要上前帮忙，但此时警察已经冲了进来。
“不许动！举起手来！”
几支枪口对准了他们。光头司机和壮汉对视一眼，知道大势已去，缓缓举起双手。
只有周文斌还在挣扎。他从陆时衍身下挣脱出来，疯了一样扑向电脑。
“拦住他！”陈锋大喊。
两个警察冲上前，但已经来不及了。手指离红色按钮只有几厘米——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侧面扑了过来，将他撞开。
是苏念。
她不知何时也跟了进来，在关键时刻做出了这个不要命的举动。两人一起摔倒在地，苏念的手肘狠狠撞在地上，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警察迅速上前，将周文斌制服，铐上手铐。
“苏念！”陆时衍挣扎着站起来，塑料手铐还反铐在背后，但他顾不上这些，快步走到苏念身边，“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苏念坐起身，揉了揉手肘：“没事，就是撞了一下。”她看着陆时衍，眼眶突然红了，“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陆时衍想抱她，但手被铐着，只能用肩膀轻轻碰了碰她，“傻瓜，谁让你冲进来的？多危险！”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念的声音哽咽了，“你被他们带走的时候，我我快吓死了。”
陈锋走过来，用工具剪断了陆时衍的塑料手铐：“陆总，抱歉来晚了。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陆时衍活动了一下手腕，“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多亏了苏总监。”陈锋说，“她记下了车牌号，我们通过交通监控追踪到这一带。但这里的监控系统被人为干扰了，我们差点跟丢。后来是苏总监注意到地上有新鲜的车辙印，才找到了这个隐蔽的入口。”
陆时衍看向苏念，眼中满是赞赏和心疼。这丫头，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能保持冷静，观察细节。
“那个红色按钮，”苏念突然想起什么，“是做什么的？”
陆时衍脸色一凛：“周文斌说在公司里安装了炸弹，那个按钮是引爆器。”
“什么？”陈锋大吃一惊，“立刻排查！”
他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要求排爆小组立即前往创科大厦。同时，他亲自审问周文斌。
被铐在墙角的周文斌，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垂头丧气。
“炸弹在哪里？”陈锋厉声问。
周文斌沉默。
“周文斌，配合调查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陆时衍走到他面前，“如果你还想有减刑的机会，就说实话。”
良久，周文斌低声说：“没有炸弹。”
“什么？”
“我说，没有炸弹。”周文斌抬起头，眼神空洞，“那是骗你的，只是想吓唬你，让你妥协。我们虽然疯了，但还没疯到那个地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你为什么要做这些？”苏念忍不住问，“为了帮你哥哥掩盖二十年前的罪行，值得吗？”
周文斌苦笑：“你们不会懂的。我哥他不仅是我的哥哥，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十五年前，我在国外惹了麻烦，差点被人打死。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救我，还为我背了债。没有他，我早就死了。”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报答他？”陆时衍摇头，“这不是报答，是愚忠。你哥哥救你，是出于亲情，不是为了让你替他犯罪。”
周文斌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埋进手里，肩膀微微颤抖。
陈锋让警察将他带出去，然后对陆时衍和苏念说：“陆总，苏总监，你们需要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另外，医生已经在外面了，给你们检查一下身体。”
“我没事。”陆时衍说，但随即咳嗽了几声，肋骨处传来刺痛。
苏念立刻扶住他：“还说没事？刚才被他们打了吧？必须检查。”
陆时衍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地下室，外面阳光刺眼。废弃的纺织厂区域已经被警方全面封锁，警灯闪烁，警察们忙碌地勘查现场。
救护车旁，医生给陆时衍做了初步检查：“肋骨可能有轻微骨裂，需要去医院拍片确认。另外手腕和手臂有多处软组织挫伤，需要处理。”
苏念则只是手肘有些淤青，没什么大碍。
“我跟你们一起去医院。”苏念坚持道。
“你先回公司。”陆时衍却反对，“公司现在肯定人心惶惶，需要有人坐镇。而且发布会后的很多后续工作还要处理。”
“可是你”
“我没事。”陆时衍握住她的手——这是他在人前第一次主动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听话，回公司去。我处理好伤就回去。”
苏念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他说得对。公司现在确实需要有人主持大局。
“那你一定要小心，做完检查立刻告诉我结果。”
“好。”
两人在救护车前分开。苏念坐警车回公司，陆时衍则被送往医院。
回公司的路上，苏念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心情复杂。短短半天时间，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但同时也有一丝奇异的安心——陆时衍平安无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手机震动，是张辰打来的。
“苏总监，你们没事吧？我听说陆总被救出来了？”张辰的声音很急切。
“我们都没事，陆总受了点轻伤，在医院检查。”苏念说，“公司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张辰压低声音，“你们被绑架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现在公司里人心惶惶。而且刘副总刚才突然请了病假，说心脏病犯了，要去医院。”
苏念眼神一凛：“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小时前，就在警方赶到纺织厂的时候。”张辰说，“我觉得太巧了，他是不是”
“我知道了。”苏念打断他，“我马上到公司，你稳住技术部的人，不要让他们乱传谣言。”
“明白。”
挂断电话，苏念陷入沉思。刘副总在这个时间点突然请病假，绝对不是巧合。他一定是听到了风声，知道周文斌被抓，害怕牵连到自己，所以赶紧躲起来。
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警方已经掌握了线索，迟早会查到他头上。
车子驶入市区，街上的车流逐渐密集。苏念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突然意识到，这场较量还远未结束。
周文斌虽然被抓，但周文远还在海外逍遥法外。金鼎花园的真相虽然已经浮出水面，但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查证。公司内部的蛀虫虽然开始露头，但还没有彻底清除。
而她和陆时衍，在这场风暴中越走越近。今天在地下室，当他被铐着手却还想保护她的时候；当她不顾一切冲进来撞开周文斌的时候——那一刻，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消失了。
她喜欢他。这个认知清晰而坚定。
也许从第一次见面时他严厉地批评她开始，也许从他在深夜加班时默默给她准备宵夜开始，也许从他在发布会上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开始——这份感情就在不知不觉中生根发芽。
而现在，经历了生死考验后，它终于开花。
苏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车子已经停在了创科大厦楼下。
她推开车门，阳光洒在她身上。抬头望向高耸的写字楼，她的眼神坚定。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挑战，她都会和陆时衍一起面对。
因为有些人和事，值得她去战斗。
而她，苏念，从来就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走进大厦，前台小姐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苏总监，您回来了！大家都很担心”
“我没事，陆总也没事。”苏念微笑着安抚，“通知各部门主管，半小时后开会。我们要稳住局面，不能让任何事情影响公司的正常运转。”
“是！”
苏念走向电梯，步伐坚定。她知道，陆时衍在医院处理完伤势后，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公司。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他回来之前，稳住这个他们共同奋斗的地方。
电梯门缓缓关闭，镜面中映出她坚定的面容。
新的战斗，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