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四十分，车子驶入长风路。
这条街白天还算热闹，有不少小吃店和小商铺，但到了晚上，大部分店面都已关门，只有几间网吧和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
“极速网吧”在街道中段，门面不大，招牌的霓虹灯有一半已经不亮了，“网”字只剩下偏旁“冂”还在闪烁，透着一股颓败感。门口停着几辆电动车和摩托车，其中一辆，正是苏念在监控里看到的那辆。
阿成把车停在对面街角的阴影里，熄了火。
“苏小姐，我先进去看看。”小伟说着就要开门下车。
“等等。”苏念叫住他，“我们一起进去。”
“太危险了。”阿成皱眉，“如果‘夜莺’的人在里面，您一进去就会被认出来。”
苏念从包里掏出一副黑框眼镜和一顶棒球帽戴上，又把外套的领子竖起来：“这样呢？”
阿成打量了一下，确实不太容易认出来。苏念现在的打扮像是个普通的大学生，和平时职场精英的形象差距很大。
“但还是有风险。”阿成说，“不如让我和小伟进去拿东西，您在车里等。”
“不行。”苏念摇头，“李晓晴说东西在23号储物柜，密码是她的生日。但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需要随机应变，我在场会好一些。”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如果‘夜莺’真的在监视这里，他们看到两个陌生男人进去开储物柜，肯定会起疑。但如果是一男一女，看起来像普通情侣或者同学，可能就不会那么引人注意。”
这个理由说服了阿成。他想了想，说：“那我和您一起进去，小伟在外面接应。如果有情况，我会掩护您先走。”
“好。”
三人下了车，苏念和阿成走向网吧，小伟则留在车里，随时准备接应。
推开网吧的玻璃门，一股混合着烟味、泡面味和汗味的空气扑面而来。网吧不大，大约有三十多台电脑，分两排摆放。此刻上座率大概六成，大部分是年轻人在打游戏，键盘敲击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染着黄头发、戴着耳钉的年轻人，正低头玩手机。看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地说：“身份证，押金二十。”
阿成掏出两张身份证——当然是假的——递过去，又放了四十块钱在柜台上。
黄毛扫了一眼身份证，扔过来两张卡片：“25号和26号机，那边。”
苏念扫视了一圈网吧内部。墙壁上贴着几张游戏海报，有些已经褪色卷边。天花板上吊着几盏日光灯，光线昏暗。角落里放着几台自动贩卖机，卖饮料和零食。而在靠近厕所的那面墙上，有一排储物柜，大约有三十个。
23号储物柜就在中间位置。
“我们先去开机。”阿成低声说。
两人走到25、26号机坐下。这两台电脑在最里面一排，背对着柜台，视线相对隐蔽。苏念假装开机，目光却一直盯着那排储物柜。
网吧里很嘈杂，但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一些异常。
靠近门口的那台电脑前，坐着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他没有打游戏，也没有看电影，而是不时抬头扫视网吧内部，尤其是在有人进出时，他会特别注意。而且，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监控画面——网吧内部的监控。
这是个放哨的。
而在靠近储物柜的那几台电脑前，也有两个男人，他们似乎在玩游戏，但动作很生疏，经常出错，而且不时会转头看一眼储物柜方向。
“至少三个人。”阿成压低声音说，“门口一个，储物柜旁边两个。可能还有更多。”
苏念点点头。看来李晓晴的猜测没错，这家网吧确实是“夜莺”的一个据点。这些人是看守，防止有人来取走证据。
但李晓晴是怎么把东西放进去的？她肯定也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却还是冒险把证据藏在了这里。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可能没有别的选择，或者……她相信这个位置最危险也最安全。
“现在怎么办？”阿成问，“硬取的话，肯定会惊动他们。”
苏念思考着。她看了看时间，九点五十。网吧里的人还不少，如果现在动手，很容易引发混乱。但再等下去，万一赵明或者其他“夜莺”的人来了，情况会更复杂。
她目光落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上，忽然有了主意。
“阿成，你身上有硬币吗？”
“有。”
“去买两瓶可乐。”苏念说，“然后‘不小心’打翻一瓶，弄出点动静。”
阿成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调虎离山？”
“对。”苏念说，“你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去开柜子。”
“太冒险了。”阿成不同意，“万一他们有人不动呢？”
“那就随机应变。”苏念说，“总比硬闯好。而且，李晓晴的生日我知道，开锁很快，几秒钟就能搞定。”
阿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走向自动贩卖机。
苏念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阿成站在贩卖机前，投币，选择可乐。机器发出“哐当”一声，一瓶可乐滚了出来。他弯腰去拿，就在这时，另一瓶可乐也滚了出来——他刚才不小心按了两次。
“哎呀！”阿成故意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接，结果两瓶可乐都掉在了地上，其中一瓶还滚出了老远。
响声吸引了网吧里大部分人的注意。门口那个放哨的男人皱了皱眉，但没有动。而储物柜旁边的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站了起来，朝阿成这边看过来。
“哥们，帮忙捡一下呗。”阿成对着那个站起来的男人喊道，语气自然。
那个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弯腰帮阿成捡起了滚远的那瓶可乐。
就是现在！
苏念迅速起身，快步走向储物柜。她低着头，用帽檐遮住脸，动作自然得像只是要去厕所。路过23号储物柜时，她停下脚步，快速输入密码——李晓晴的生日：0823。
“咔哒”一声，柜门弹开了。
苏念伸手进去，摸到了一个硬硬的u盘。她一把抓出来，塞进口袋，然后关上柜门，继续往厕所方向走。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厕所里没有人。苏念进了隔间，锁上门，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这是一个普通的黑色u盘，没有任何标记。她随身带着一个便携式读卡器，插上手机，尝试读取。
u盘有密码。
苏念试了李晓晴的生日，不对。又试了她的手机号后六位，还是不对。她想了想，输入了李晓晴入职创科集团的日期——这个日期她记得，因为那天正好是她自己的生日。
密码正确。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证据”。打开后，里面有三个文件：一个pdf文档，一个excel表格，还有一个加密的压缩包。
苏念先打开了pdf文档。这是一份银行流水记录的截图，显示了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有六笔款项从一个瑞士银行的账户转到了另一个香港账户，总金额高达八百万美元。转账备注写着“咨询服务费”，但两个账户的持有人分别是周文远和一个叫“jas wilson”的人——正是今天下午她见过的那位红杉资本代表。
果然是资金往来证据。
excel表格则详细记录了这些转账的时间、金额、路径，以及一些备注信息。其中一条备注引起了苏念的注意：“用于发布会技术故障安排及后续舆论操控”。
这就是铁证。
苏念心跳加速，她迅速把这三个文件用手机备份，然后删除了u盘里的原始文件——以防万一u盘落入他人之手。做完这一切，她把u盘重新放回口袋，冲了马桶，走出了隔间。
洗手时，她从镜子里看到厕所门口有个人影闪过。
有人在外面等着。
苏念冷静地洗完手，推门出去。门口站着刚才帮阿成捡可乐的那个男人，他正靠在墙上抽烟，看到苏念出来，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下。
“借个火？”男人突然开口。
苏念摇摇头：“我不抽烟。”
“哦。”男人吐出一口烟圈，“你刚才去开储物柜了？”
苏念的心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什么储物柜？我去上厕所。”
“是吗？”男人盯着她，“我好像看到你站在23号柜子前。”
“你看错了。”苏念说着就要走。
男人伸手拦住了她：“等等。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看。”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苏念大脑飞速运转。硬闯肯定不行，这个男人体型健壮，她不是对手。呼救？网吧里太吵，而且他的同伙可能就在附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念一边说，一边用眼角余光寻找阿成的位置。阿成还在自动贩卖机那边，正被另一个男人缠着说话，暂时脱不了身。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男人伸手就要抓苏念的胳膊。
就在这时，网吧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走了进来，身形偏瘦，身高大约一米七。他一进门就径直走向柜台，对黄毛说了句什么。黄毛立刻站起来，神色恭敬。
而拦着苏念的那个男人看到来人，也松开了手，站直了身体，喊了一声：“鹰哥。”
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
鹰哥——这个称呼她在之前的调查中听到过。“影鹰”组织里，有一个核心成员代号就是“鹰眼”，而下面的人都称他为“鹰哥”。难道这个人就是“夜莺”？或者说，是“夜莺”的得力助手？
那个被称作“鹰哥”的人转过头，目光扫过网吧内部。当他的视线落在苏念身上时，停顿了一秒。
虽然隔着口罩，但苏念能感觉到，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怎么回事？”鹰哥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鹰哥，这女的刚才开了23号储物柜。”男人汇报。
鹰哥的目光再次落在苏念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谁？”
“我是来上网的。”苏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不知道什么储物柜，我只是去上厕所。”
“是吗？”鹰哥缓步走了过来，“那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苏念的手心开始冒汗。她知道，一旦被搜身，u盘的事情就暴露了。到时候，不仅证据保不住，她自己也危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网吧的灯突然灭了。
整个空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电脑屏幕的光还亮着，映照出一张张错愕的脸。
“怎么回事？”
“停电了？”
“老板，搞什么啊！”
嘈杂声中，苏念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往门口跑。
是阿成。
刚才灯灭的瞬间，阿成就行动了。他利用黑暗和混乱，迅速摆脱了缠着他的那个男人，冲过来救苏念。
两人冲出网吧，小伟的车已经等在门口。车门打开，他们跳上车，车子立刻冲了出去。
“快走！”阿成喊道。
小伟猛踩油门，车子在街道上疾驰。后视镜里，网吧里冲出来几个人，但已经追不上了。
车子拐过几个弯，确认没有尾巴后，才减速驶向主干道。
苏念靠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幕实在太惊险了，如果灯没灭，如果阿成没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灯是你弄灭的？”她问阿成。
“嗯。”阿成点头，“我看到情况不对，就趁那个黄毛不注意，把电闸拉了。不过只能坚持几分钟，他们很快就能恢复。”
“做得好。”苏念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东西拿到了。”
阿成和小伟都露出欣慰的表情。
但苏念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她回想起刚才那个“鹰哥”的眼神，那双眼睛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且，今晚的行动虽然成功了，但也彻底暴露了。对方肯定知道有人取走了证据，接下来一定会加强防范，甚至可能采取更极端的措施。
“苏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小伟问。
苏念想了想，说：“回公司。我要立刻把这些证据交给陆总。”
“好。”
车子驶向创科集团大厦。路上，苏念给陆时衍发了条信息：“东西拿到了，正在回公司的路上。”
几秒钟后，陆时衍回复：“我在办公室等你。注意安全。”
苏念收起手机，望向窗外。城市的夜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霓虹灯闪烁，车流如织。这个繁华的表象下，暗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和危险。
她握紧了手中的u盘。
这份证据，不仅关乎“灵境”项目的成败，更关乎李晓晴用生命换来的真相。无论如何，她都必须保护好它。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创科集团大厦楼下。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但大厦里还有不少楼层亮着灯，加班的人不少。
苏念和阿成、小伟一起走进大厦，乘电梯直达顶层总裁办公室。
陆时衍已经在等她了。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听到开门声才转过身来。
“你没事吧？”他快步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苏念。
“没事。”苏念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u盘，“东西在这里。但我已经用手机备份了，u盘里的原始文件删除了，以防万一。”
陆时衍接过u盘，插入电脑。苏念走到他身边，打开手机里的备份文件。
“你看。”她指着屏幕，“这是周文远和jas wilson之间的资金往来记录，总共八百万美元。备注里明确写着‘用于发布会技术故障安排及后续舆论操控’。”
陆时衍的目光在屏幕上来回扫视，脸色越来越凝重。看完所有文件后，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果然是这样。”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也带着愤怒，“他们不仅要偷技术，还要彻底毁掉项目。”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苏念问，“报警吗？”
“报警肯定要报，但不是现在。”陆时衍说，“这些证据虽然能证明资金往来，但要证明他们意图破坏发布会，还需要更多证据。而且，如果现在报警，打草惊蛇，他们可能会改变计划，到时候更难防范。”
“你的意思是……”
“发布会照常举行。”陆时衍站起身，走到窗边，“但我们要做好准备，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对。”陆时衍转过身，眼神锐利，“既然他们想在发布会上制造技术故障，那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但到时候，故障会不会发生，发生之后会怎样，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苏念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是说，我们假装中计，然后在关键时刻反将一军？”
“没错。”陆时衍点头，“这样不仅能破坏他们的计划，还能在所有人面前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这个计划很大胆，也很危险。但如果成功，确实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但是……”苏念犹豫道，“赵明那边怎么办？他已经传输了测试代码，如果‘夜莺’发现代码有问题，可能会怀疑。”
“那就让他们怀疑。”陆时衍说，“怀疑才会焦虑，焦虑才会犯错。而且，赵明现在可能已经暴露了，我们得保护好他。”
“保护他？”苏念不解，“他不是叛徒吗？”
“是叛徒，但也是重要的证人。”陆时衍解释道，“他知道‘夜莺’的很多内幕，如果能争取他反水，对我们的帮助会很大。而且，如果他出事了，警方调查起来会更麻烦。”
这话有道理。苏念点点头：“那我让张辰继续监视赵明，必要时可以采取保护措施。”
“好。”陆时衍看了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在公司休息室睡吧。外面不安全。”
苏念确实累了，而且她也担心“夜莺”可能会报复，于是同意了。
阿成和小伟被安排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休息，随时待命。苏念则去了总裁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里面有简单的床铺和洗漱用品。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的苏念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网吧里的那一幕，尤其是那个“鹰哥”的眼神。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最近见过的人，公司里的同事，合作伙伴，对手……突然，一个画面闪过脑海。
今天下午，在咖啡馆见jas wilson时，旁边桌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当时她没太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的身形和今晚的“鹰哥”很像。
难道jas wilson和“鹰哥”是一伙的？或者说，jas wilson就是“鹰哥”？
这个猜测让苏念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红杉资本就不仅仅是投资方那么简单了，他们可能就是“影鹰”组织的一部分。
她拿起手机，想给陆时衍发信息，但看到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又放下了。
明天再说吧。
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睡觉。但眼睛刚闭上，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是张辰发来的信息：“苏总监，赵明家出事了。”
苏念立刻坐起来：“怎么回事？”
“我们的人刚才在附近监视，听到赵明家里传来打斗声，然后看到两个人拖着一个人上了一辆车，开走了。”张辰说，“我们的人跟了一段，但被甩掉了。现在已经通知警方。”
苏念的心一沉。果然，“夜莺”行动了。他们发现了赵明可能暴露，于是采取了灭口措施。
“被带走的是赵明吗？”她问。
“不确定，但可能性很大。”张辰说，“现在怎么办？”
苏念快速思考着。赵明被带走，生死未卜。如果他死了，线索就断了。如果他活着，可能会被逼供，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对她们不利。
“继续联系警方，提供所有线索。”苏念回复，“另外，加强公司安保，特别是陆总和我身边的人。”
“明白。”
结束通话，苏念彻底睡不着了。她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灯火通明的城市。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而明天，还有更多挑战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