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网吧对面的咖啡厅里，苏念点开了陈锋发来的照片。
那是一张高清放大的截图，截取自附近路口一个交通监控探头。照片上，黑色摩托车驾驶人正通过路口，风恰好吹起了他的连帽衫帽子，露出了耳后的纹身。
鹰形图腾，线条凌厉，带着某种原始的野性美感。苏念盯着这个图案，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她将图片发给张辰：“查一下这个纹身图案，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或者来源。”
几分钟后，张辰回复：“念姐，这个图案有点意思。我对比了几个纹身数据库，发现它很像北美某个原住民部落的图腾，那个部落以猎鹰为守护神。但更奇怪的是——”
他发来一张对比图：“你看这个纹身的线条风格和用色，和几年前欧洲一个地下黑客组织的标志很像。那个组织叫‘shadowhawk’（影鹰），专门从事商业间谍和数据窃取，三年前被国际刑警捣毁了，但据说有核心成员逃脱。”
“影鹰？”苏念皱起眉头。
“对。这个组织的成员都有一个特点：身上会有鹰形纹身，但每个人的纹身图案都有细微差别，代表着他们在组织中的等级和专长。”张辰解释道，“你看这个纹身，鹰的喙部特别尖锐，翅膀线条更硬朗——这是攻击型黑客的标志，擅长主动入侵和破坏。”
苏念的心沉了下去。如果“夜莺”真的是“影鹰”的成员，那事情就复杂了。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商业间谍，而是一个有着国际背景、专业训练过的黑客组织残余力量。
“能查到摩托车牌吗？”她问。
“查了，是套牌。”陈锋发来消息，“车子本身是三天前从城北一个二手车市场买的，付的现金，买家戴着口罩和帽子，没留身份信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专业、谨慎、不留痕迹。
苏念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就在这时，陆时衍派来的两个人到了。两个年轻人，穿着便装，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苏念从他们的眼神和动作中能看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苏小姐，陆总让我们来保护您。”其中一人低声说，“我是阿成，他是小伟。接下来我们会跟在您周围，但不会打扰您。”
“谢谢。”苏念点头，“我现在准备离开这里，你们……”
“我们会保持适当距离跟着。”阿成说，“您不用担心，照常行动就好。”
苏念结了账，走出咖啡厅。她没有直接打车回家，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走着，脑子里飞速运转。
如果“夜莺”是“影鹰”的成员，那么他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灵境”项目的技术。一个国际黑客组织，为什么会盯上一家中国科技公司的虚拟现实项目？除非……这个项目涉及到了某些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她想起了昨晚和陆时衍的对话。陆时衍说过，“灵境”项目的核心算法，其实源自他母亲留下的一份手稿。那份手稿里记载的，不仅仅是虚拟现实技术，还有一种全新的数据加密和传输理论。
难道，“影鹰”的目标是那个？
苏念拿出手机，拨通了陆时衍的电话。
“怎么样？”陆时衍接得很快。
“有进展，但情况比预想的复杂。”苏念把纹身和“影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我在想，‘夜莺’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陆时衍说：“你的猜测和我一致。我刚刚收到消息，周文远在‘云顶’会所见的那个人，确实有海外背景。他表面上是红杉资本的代表，但实际上，他曾经是一家欧洲科技安全公司的顾问，而那家公司……和‘影鹰’有过‘合作’记录。”
“合作？”
“说是合作，其实就是洗白。那家公司专门帮一些地下黑客组织处理‘合法化’的业务，比如把窃取的技术包装成自主研发的产品。”陆时衍的声音很冷，“周文远找他，恐怕不只是为了投资。”
苏念明白了。周文远不仅仅是想夺权，他可能还想把“灵境”项目的核心技术卖给海外势力。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按计划进行。”陆时衍说，“‘夜莺’已经尝试入侵安全代码库，说明他上钩了。接下来，我们要给他一点‘甜头’，让他觉得自己快要成功了。”
“甜头？”
“我会让张辰在代码库里放一份经过修改的核心算法文件。”陆时衍说，“这份文件看起来是真的，但里面有几个关键参数是错的。如果‘夜莺’拿到这份文件并尝试使用，就会暴露他的位置和意图。”
“这太冒险了。”苏念皱眉，“万一他看穿了呢？”
“他不会看穿。”陆时衍的声音里透着自信，“那份手稿里的算法理论，领先当前业界至少十年。除非他本身就是顶尖的密码学专家，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发现破绽。而据我所知，‘影鹰’的成员虽然都是黑客高手，但专攻方向不同。攻击型黑客往往不擅长深层的理论分析。”
这个判断很大胆，但苏念相信陆时衍的专业判断。
“好，那我接下来做什么？”
“回家休息。”陆时衍再次强调，“你今天已经做得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和张辰。你需要养精蓄锐，因为明天开始，才是真正的硬仗。”
苏念还想说什么，但陆时衍已经挂了电话。
她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无力感。明明已经找到了线索，明明知道了敌人的身份和意图，却只能等待，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但她知道，陆时衍是对的。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苏念拦了辆出租车，报了家里的地址。阿成和小伟也上了另一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回到家，已经是中午。苏念简单煮了碗面，吃完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发生的事——董事会的交锋、网吧门口的惊鸿一瞥、纹身和“影鹰”
她翻身坐起，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搜索关于“影鹰”的资料。
正如张辰所说，这个组织三年前就被国际刑警捣毁了，公开报道显示，主要成员都被捕，服务器被查封。但有一些小道消息称，“影鹰”的首领“鹰眼”在行动前就消失了，带走了组织的核心数据库和一部分资金。
如果“夜莺”真的是“影鹰”的残余力量，那么他可能就是“鹰眼”本人，或者是“鹰眼”的得力手下。
苏念继续往下翻，找到了一篇深度报道。报道中提到，“影鹰”最着名的一次行动，是五年前入侵了欧洲一家顶尖制药公司的服务器，窃取了一种新型抗癌药物的全部研发数据。那家公司因此损失惨重，股价暴跌，最终被竞争对手收购。
报道还提到，“影鹰”的作案手法很有特点：他们从不使用常见的黑客工具，而是自己编写专门的入侵程序；他们喜欢在目标公司内部发展“内应”，通过社会工程学获取初始访问权限；他们的行动周期很长，往往潜伏数月甚至数年，只为等待一个最佳时机。
这些特点，都和“夜莺”在创科集团的行为高度吻合。
苏念合上电脑，走到窗前。窗外阳光正好，但她心里却笼罩着一层阴影。
一个潜伏了至少三个月的专业黑客，一个有着国际背景的地下组织，一个可能涉及核心技术外泄的阴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商业竞争了，这是一场战争。
而她，正站在战争的最前线。
下午两点，手机响了，是张辰。
“念姐，鱼儿上钩了。”张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就在十分钟前，有人试图用高级权限访问安全代码库。防火墙拦住了，但留下了痕迹。我追查了一下，攻击源伪装成海外ip，但数据包的特征码显示，原始发送端就在我们公司内部。”
“能定位到具体设备吗？”苏念问。
“只能定位到大概区域——研发中心的c区。”张辰说，“那里有上百台电脑，具体是哪一台，还需要进一步分析。但有意思的是，攻击发生的时候，c区大部分员工都在午休，只有少数几个人在线。”
这是个重要线索。
“把在线的员工名单发给我。”苏念说。
几分钟后，名单发过来了。一共七个人，包括三个程序员、两个测试工程师、一个产品经理，还有一个实习生。
苏念一个个看过去。三个程序员里，有两个是她熟悉的，技术水平不错，但不太可能做到那么专业的攻击。第三个是新来的，入职才一个月。
两个测试工程师都是老员工，工作认真，但技术水平一般。
产品经理王磊当然在线，他是项目组的核心成员。
实习生是个大三学生，来公司实习不到两周。
从表面看，似乎都不像。但苏念知道，真正的“夜莺”一定很擅长伪装。
“继续监控。”她对张辰说，“特别是这七个人，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另外，陆总说的那份‘甜头’，放出去了吗？”
“已经放了。”张辰说，“我把它伪装成项目备份文件，放在代码库的深层目录里。只有通过特定路径才能访问到。如果‘夜莺’真的是冲着核心算法来的，他一定会找到它。”
“好。有任何动静，立刻通知我。”
挂断电话后，苏念在房间里踱步。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纹身……摩托车……网吧……“影鹰”
这些线索像碎片一样在脑子里旋转，却拼不出完整的图案。
她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白纸，开始画关系图。
周文远是明面上的对手，他想夺权，可能还想卖技术。
“夜莺”是暗地里的棋子，负责窃取技术。
红杉资本的代表可能是买家，也可能是中间人。
“影鹰”是背后的组织，提供技术和人员支持。
看起来逻辑很清晰，但苏念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只是为了钱，周文远完全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比如直接跳槽带着团队去竞争对手那里，或者自己创业。为什么非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和国际黑客组织合作？
除非……他想要的不只是钱。
苏念想起了董事会上的周文远。那个男人野心勃勃，目光锐利，说话滴水不漏。他想要的是什么？权力？地位？还是某种更深的执念？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周文远会不会和陆时衍有私人恩怨？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压不下去。苏念立刻给陈锋发了条信息：“查一下周文远和陆总的过往交集，越详细越好。”
陈锋的回复很快：“已经在查了。有个初步发现：周文远和陆总的父亲陆建华，曾经是大学同学，后来一起创业。但公司做大后，两人因为经营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周文远带走了部分技术和客户，自己开了一家公司，但经营不善，几年后就倒闭了。后来他加入了创科集团，从技术总监一路做到董事。”
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苏念继续问：“那周文远对陆总的态度呢？”
“表面恭敬，但据说私下里经常抱怨，说陆总太年轻，经验不足，不适合掌舵这么大的公司。”陈锋说，“还有传言说，周文远一直认为，当年陆建华欠他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
苏念正想追问，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陆时衍。
“苏念，来公司一趟。”陆时衍的声音很严肃，“有件事需要你亲自处理。”
“什么事？”
“李晓晴出事了。”
李晓晴？那个一直和她竞争的市场部总监？
“她怎么了？”
“她在见客户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陆时衍说，“但奇怪的是，车祸发生前，她刚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发现了一些关于‘夜莺’的线索。”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什么线索？”
“她没说具体内容，只说‘和周文远有关，很重要’。”陆时衍顿了顿，“然后十分钟后，就出了车祸。”
这太巧了。
“我现在就过去。”苏念挂断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门外的阿成和小伟看到她匆忙出来，立刻跟上。
“苏小姐，去哪？”
“公司。”
一路上，苏念的心跳得很快。李晓晴发现了线索，然后就出了车祸——这绝对不是意外。
有人不想让她说出那个线索。
或者说，有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李晓晴发现了什么。
车子在创科集团大厦楼下停下。苏念快步走进大堂，正好遇到从电梯里出来的张辰。
“念姐，你来了。”张辰的脸色很难看，“李总监的情况不太好，多处骨折，还在昏迷中。医生说，能不能醒过来，要看今晚的情况。”
“车祸现场有什么发现？”苏念问。
“交警说是对方酒驾，全责。”张辰压低声音，“但有个细节很奇怪——肇事司机说，他是突然眼前一黑，才失控撞上去的。可他的酒精含量并不高，按理说不应该出现那种情况。”
“突然眼前一黑？”苏念皱眉，“他有病史吗？”
“没有。而且他的车上，发现了这个。”张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黑色的小装置。
“这是什么？”
“微型电磁脉冲发生器。”张辰说，“可以短时间内干扰电子设备，包括汽车的行车电脑。如果有人在关键时刻启动它，确实能让汽车突然失控。”
苏念接过塑料袋，看着里面的装置。很小，很精致，一看就是专业制造。
“这东西哪来的？”
“肇事司机说不是他的，他也不知道车上为什么会有这个。”张辰说，“警方已经拿去化验了，但我觉得，这不是普通酒驾事故。”
当然不是。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苏念握紧拳头：“李总监的手机呢？”
“在交警那里，作为证据扣留了。”张辰说，“但我已经找人去想办法，看能不能拿到里面的信息。”
“好。”苏念深吸一口气，“陆总在哪？”
“在办公室，和李总监的家人通话。”
苏念点点头，走向电梯。她的心里，那个模糊的图案，正在逐渐清晰。
周文远……“夜莺”
这些事件之间，一定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而她，必须在那条线完全显现之前，找到它。
电梯门打开，二十八楼到了。
走廊尽头的总裁办公室里，灯还亮着。
狩猎还在继续。
而这一次，猎物可能已经察觉到了猎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