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念提前二十分钟抵达公司。昨夜她最终将可行性报告打磨至满意才离开，此刻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清亮有神。她需要时间最后梳理一遍汇报思路，确保在陆时衍面前万无一失。
九点整，苏念拿着打印整齐、装订好的报告初稿，准时敲响了总裁办公室的门。
“进。”陆时衍低沉的声音传来。
苏念推门而入，办公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气。陆时衍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晨曦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他正低头签署文件，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只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
“陆总，这是可行性报告的初稿。”苏念将报告轻轻放在他桌面上。
陆时衍“嗯”了一声，并未立刻去翻看，而是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才放下钢笔，抬眸看向她。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带着审视的意味。
“口头简述核心结论和主要风险。”他言简意赅，这是他一贯的风格，不喜欢冗长的照本宣科，更看重汇报者提炼重点的能力。
苏念早已习惯，她深吸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开始阐述：“核心结论是，基于区块链的版权确权与交易在技术上是完全可行的，能够有效解决当前数字内容领域的确权难、追溯难、收益分配不透明等痛点。我们建议采用分层多链架构，主链负责价值锚定和最终结算，侧链或状态通道处理高频、低价值的微交易，以平衡效率与安全。”
她语速平稳，重点突出：“主要风险集中在三方面：一是法律与监管风险，目前国内对虚拟资产、nft的法律定性尚处于探索阶段，我们需要密切关注政策动态，并在产品设计中预留合规接口；二是技术实现风险，尤其是跨链通信的安全性和效率，需要投入资源进行针对性研发和测试；三是市场教育风险，如何让内容创作者和消费者理解并接受这种新模式，需要配套的市场策略和用户引导。”
陆时衍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苏念汇报完毕，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空调系统运行的微弱声响。
他终于伸手拿起那份报告，快速翻阅起来。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扫过关键数据和论证段落，偶尔在某一页稍作停留。苏念的心不由自主地微微提起，尽管对自己准备的内容有信心，但在陆时衍面前，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可能被放大。
“数据模型基于什么假设？”他忽然问道，指尖点着报告中关于用户增长和交易规模的预测图。
“主要基于过去三年数字内容市场的复合增长率，以及我们对‘灵境’平台初期目标用户群体的渗透率预估。同时参考了海外同类平台早期发展的数据作为校正。”苏念对答如流。
“技术路径里提到的‘轻量级异步验证’，是张辰那边测试后的方案？”他翻到技术实现部分。
“是的，昨晚我们讨论后，他进行了初步模拟，结果显示在可接受延迟范围内，吞吐量有显着提升。详细数据我会在今天下班前补充进报告终稿。”
陆时衍合上报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苏念脸上：“整体框架清晰，风险识别准确。但商业模式部分，过于理想化。”
他一句话点中了苏念自己也隐约感觉到但尚未完全厘清的问题。她虚心请教：“请陆总指教。”
“你预设了平台通过交易抽佣和增值服务实现盈利，但忽略了初期推广成本、创作者激励成本，以及与传统版权方合作可能产生的保底分成或买断费用。”陆时衍语气平淡，却字字珠玑，“这份报告更像是一个技术可行性论证，而非一个完整的商业计划。告诉投资部，可以据此寻找技术合作方或评估自研投入；但告诉董事会，还远远不够。”
苏念恍然，心底一丝不服气迅速被理智压了下去。她确实更多地从技术和产品角度出发，忽略了商业落地的残酷现实和复杂的利益分配。陆时衍站在更高的全局视角，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薄弱环节。
“我明白了，陆总。我会重点补充商业模式细化、成本收益分析和不同阶段的财务预测。”
“嗯。”陆时衍颔首，算是认可了她的领悟能力，“报告先放我这里。下午投资部会有一个初步评估会，你一起参加，听听他们的意见。”
“好的。”苏念应下。能参加投资部的会议，意味着她接触的层面更深了，这也是一个学习和展示的机会。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起。陆时衍按下免提，秘书的声音传来：“陆总，李晓晴经理来了，说是有关于评审会的重要事项需要提前向您汇报。”
苏念闻言，立刻起身：“陆总，那我先回去修改报告。”
陆时衍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苏念转身走向门口，与正走进来的李晓晴擦肩而过。李晓晴今天穿着一身利落的套装，妆容精致，看到苏念时，脸上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苏总监，早。”
“李经理早。”苏念回以礼貌的点头，脚步未停。
在门关上的刹那，她听到李晓晴语气略带急切地对陆时衍说：“陆总，关于下周的评审会，我收到一些反馈，觉得‘灵境’项目的某些环节，可能还需要更充分的准备，尤其是市场风险评估方面……”
门彻底隔绝了后面的声音。苏念脚步微顿，心底冷笑。李晓晴果然不甘寂寞，这是趁着汇报工作的机会，来上眼药了？所谓的“市场风险评估”，恐怕又是想借题发挥。
她回到办公室，立刻投入对报告的修改中。陆时衍的批评一针见血，她需要重新梳理商业模式，加入更详实的数据和更符合商业逻辑的推演。这项工作并不轻松，但她甘之如饴。与强者的交锋和对自我的超越，正是她成长的催化剂。
午休时间，苏念匆匆吃了点东西，继续埋头工作。张辰发来了昨晚技术方案模拟测试的详细数据报告，结果乐观，这为她的报告提供了有力的技术支撑。
下午两点五十分，苏念带着修改后的报告思路和笔记本，前往投资部会议室。她到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投资部的核心成员，气氛严肃。
陆时衍准时踏入会议室，他径直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在苏念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并未多言。
会议开始，投资部总监先介绍了他们根据苏念报告初稿梳理出的几个关键投资评估点，主要集中在技术壁垒、市场潜力、政策风险和投资回报周期上。问题专业而犀利，苏念凝神听着，快速记录。
轮到苏念补充发言时，她结合陆时衍早上的提点，重点阐述了修改后的商业模式，强调了初期以吸引核心创作者和构建内容生态为主，盈利预期放长，并提出了分阶段的融资需求设想。她引用了张辰提供的最新测试数据，证明技术路径的可靠性，语气沉稳，论证有力。
投资部的人显然对她的补充很感兴趣，接连提出了几个问题，苏念均冷静作答。她能感觉到，会议室里的气氛从最初的公事公办，逐渐多了一丝对项目本身的探讨热情。
陆时衍全程大部分时间沉默，只在关键节点插话询问或总结，引导着讨论方向。他的存在，就像定海神针，确保会议不偏离轨道。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初步达成了几项共识：投资部认可技术可行性，同意启动对海外相关技术公司和内容资源的初步接触与评估；同时要求项目组尽快提供更详细的商业计划书，用于后续的内部立项和可能的对外融资。
散会后，苏念暗自松了口气，这算是闯过了一关。
“苏总监。”陆时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念转身：“陆总。”
“报告修改完，直接发我终稿。”他吩咐道，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下午的表现，不错。”
他说完，便与投资部总监一同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苏念怔了一下。他那句“不错”，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了一圈微小的涟漪。得到这位严苛上司的认可，哪怕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也足以让她感到这些时日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知道，这只是漫长征程中的一小步。内有李晓晴虎视眈眈，外有创想科技步步紧逼，真正的风浪还在后面。但此刻，她握着笔记本的手紧了紧，眼神愈发坚定。
这场无声的较量，她必须，也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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