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夏霄云的刀刃几乎要触及龙鳞的刹那……
那一直懒洋洋盘在金山上的龙尾,忽然动了。
动作看似随意,就像人睡梦中无意识地挥了挥手。
先是尾尖轻轻扫过垒得最高的那堆金锭顶端。
“哗啦啦——”
一阵悦耳的金属摩擦滚动声,几枚金元宝滴溜溜滚落下来。
紧接着,那覆盖着华美俺黑色鳞片的龙尾,在空中划过一个举重若轻、却快得只剩残影的弧度。
“啪————!!!”
一声沉闷到让人心脏骤停的爆响!
不是金铁交鸣,而是纯粹力量挤压空气、抽打肉体的恐怖声音!
众人根本看不清具体过程,只觉眼前一花,狂风卷地!
那几个扑上去的死士,连同他们身后一小片区域的叛军、胡人,被龙尾横扫的蝼蚁,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团模糊的、翻滚的“人型蹴鞠”,以惊人的速度倒飞出去!
“砰砰砰砰——!!!”
一连串沉重到让人牙酸的撞击声在国库外的汉白玉广场上炸开!
那“人型蹴鞠”砸落地面后还翻滚弹跳了好几下,才终于摊开,露出里面已经昏迷不醒的躯体。
其中赫然包括了刚刚还状若疯魔的六皇子夏霄云!
他就像个被随意丢弃的破布娃娃,歪在人群最边缘。
华丽的亲王袍服沾满尘土,紧闭双眼,脸上甚至还凝固着那一丝不甘与疯狂。
他的大业!
他的龙袍梦!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就被一尾巴抽进了失败的深渊。
夏霄贤远远瞥见,心中非但没有半分心疼,反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与解气。
该!
这逆子!
还想屠龙?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他都不敢有这念头!
与此同时,被锦衣卫指挥使副使和几名锦衣卫拼死救回的太子夏霄恒,正惊魂未定。
锦衣卫指挥使副使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压低声音对他快速道:
“殿下,情况有变,非同小可,您……需得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
夏霄恒本就因父皇失踪、兄弟相残而心力交瘁。
如今闻此言更是心头一沉,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嘴唇瞬间惨白,声音发颤:
“是……是父皇他……出事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最坏的猜测,眼眶瞬间红了。
“不——陛下他暂时……”
旁边一位刚缓过气来的锦衣卫总旗急忙想解释,想说陛下虽然被龙圈着。
但看起来暂时无恙,眼下最需要注意的是那条龙的态度……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砰砰”重物落地声,以及骨头可能碎裂的“咔嚓”闷响。
紧接着,便看到一个穿着华贵袍服的人影,如同被丢弃的蹴鞠般滚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夏霄恒目光触及那华贵衣袍,脑子“嗡”的一声。
以为于正说的“心理准备”是指父皇已遭不测,那身影就是父皇!
巨大的悲痛与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父皇——!!!”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锦衣卫指挥使副使的搀扶。
他踉跄着扑了过去,扑倒在那人影身边,眼泪夺眶而出,就要放声痛哭……
然而,当他泪眼模糊地看清那张虽然沾灰带土的脸时,哭声戛然而止。
……是老六?
夏霄恒的表情瞬间从悲痛欲绝,变成了错愕、茫然,随即迅速转化为一种混合着“白哭了”的尴尬、以及想起这老六刚才要杀自己的新仇旧恨的恼怒。
他嫌弃地飞快地拍了拍自己刚才扑地时蹭到灰尘的衣袖。
哭错坟了!
呸!
想起夏霄云方才的步步紧逼、刀剑相向,夏霄恒心头恶气难平。
他左右飞快瞟了一眼,锦衣卫指挥使副使等人正警惕地望向国库。
夏霄恒眼珠一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脚,装作查看情况般,极其“不小心”地、狠狠踩在了夏霄云那只没被压住的手上!
还顺势碾了碾!
“嗷——!”
原本深度昏迷的夏霄云,在剧痛刺激下,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呼,身体抽搐了一下。
一旁眼尖的锦衣卫总旗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内心疯狂吐槽:
好家伙……
真不愧是夏家人,这记仇的性子,一脉相承啊!
夏霄恒迅速收回脚,脸上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担忧,拍了拍胸口。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看地上的六弟,转身就朝着国库大门内,迈开了步伐。
“殿下!留步!里面……”
锦衣卫指挥使副使终于想起要提醒太子注意那条龙,急忙开口。
可他话音未落,刚踏入国库门槛的夏霄恒,一眼就看见了那盘踞如山、金鳞璀璨的巨龙……
以及被巨龙无意间圈在利爪与金山之间,虽然狼狈却明显还活着的父皇夏霄贤。
巨大的震惊冲击夏霄恒的眼睛:
“这恐怕是在做梦!我再睡回……”
于是,在总旗“殿下”的惊呼声中,夏霄恒非常干脆地两眼一翻。
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精准地晕在了国库门口。
锦衣卫指挥使副使手忙脚乱地接住晕倒的太子。
看看门内威严的巨龙和表情复杂的皇帝,再看看门外一地狼藉和昏迷的六皇子。
饶是锦衣卫指挥使副使见惯风浪,此刻也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眼见自己的太子在门口干净利落地晕厥过去,夏霄贤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他心中涌起一股混合着无奈、失望与家门不幸的复杂情绪。
这定力……
如何在未来驾驭这纷繁朝局、应对莫测危机?
一丝“是否该考虑其他皇子”的冷酷念头,悄然划过他的心底。
就在这时,他清楚地听到,头顶上方那巍峨的龙首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嘟囔,带着货真价实的困惑:
“嗯?怎么又来一个……‘天残’?”
“你们这一窝……”
“都这么脆弱的?”
“天残”二字,砸得夏霄贤那点刚冒头的“换储”心思瞬间消散。
他嘴角微微一抽,是了,在这位真龙眼里,只有能成为真龙天子的才含有一丝龙气。
看来太子虽不行,但还算是被神龙认可的。
他定了定神,尝试用最恭敬的语气沟通:
“神龙,这是……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孩儿,骤见神威,一时失仪,还望神龙海涵。”
他斟酌着话语,提出了请求:
“此处杂乱,恐扰神龙清净。不知……可否容我前去稍作处置?”
“将这些碍眼的杂物清理一番,也好让神龙能更安心……欣赏这些亮晶晶?”
他说完,心脏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屏息等待。
方才老六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他实在拿不准这条神龙是会不耐烦地一尾巴把自己也扫开?
该不会……他下半辈子,就要在这金山银海旁边,给这条龙当个“人形摆设”。
这个念头让他心底发凉。
然而,预想中的拒绝或无视并未到来。
那巨大的龙首只是极轻微地偏了一下,金棕色的竖瞳似乎瞥了他一眼,又似乎只是扫过他身后晕倒的太子和门外狼藉的景象。
然后,那一直禁着他活动范围的锋利龙爪,带着一种“你自便”的随意感向后缩了回去,在璀璨的财宝堆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同时也为他让出了一条再无阻碍的路径。
夏霄贤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庆幸感涌上心头,几乎让他有些腿软。
他连忙稳住身形,朝着巨龙的方向,极其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如释重负:
“夏霄贤,拜谢神龙恩典!”
他不再迟疑,立刻转身,步伐略显急促却努力维持着镇定,朝着国库门口,以及晕倒的太子和走去。
背对着那辉煌的龙躯与无尽的财宝,他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脱困的轻松,又有面对烂摊子的头疼,更有一丝对那条喜怒无常却意外讲理的神龙的微妙感触。
至少,眼下,他暂时拿回了处理家务事的权力。
至于以后……
夏霄贤看了一眼门外昏迷的六子,又看了看被锦衣卫扶着的太子,再想想国库里那条显然不打算挪窝的神龙……
唉,这皇帝当得真是越发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