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乾元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凤临渊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的不是奏折，而是一份长长的名单。那是李德全连夜整理出来的，宫中所有可能与玄微有牵连的人员名录。
名单很长，涉及司礼监、内务府、太医院，甚至有几个低品阶的嫔妃。凤临渊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眼神冷得像深冬的寒冰。
“陛下，”李德全垂手站在一旁，“这些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可能还有更多。”
“查。”凤临渊只说了一个字，“一个一个查。有疑点的先控制起来，确认有问题的……”他顿了顿，“按谋逆论处。”
李德全心头一凛。谋逆是大罪，株连九族。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
“还有，”凤临渊抬起眼，“查一查先帝时期的旧人。尤其是那些在国师‘暴毙’前后突然告老或‘病故’的。”
“老奴明白。”
李德全退下后，凤临渊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他的眼中布满血丝，但头脑异常清醒。十年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思考，如此冷静地判断。
玄微可能还没死。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昨天的胜利就毫无意义。云裳的牺牲、太子的痛苦、还有那些死去的人……都只是这场漫长战争中的一个节点。
他需要更多的线索。需要知道玄微的后手在哪里，母种是否真的还有备份，九星连珠之夜对方到底准备了什么。
“陛下，”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苏姑娘求见。”
“让她进来。”
苏晚走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她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青色素裙，头发松松绾起，没有任何装饰，但眼神明亮，步伐轻快。
“陛下，”她行礼后，将布包放在书案上，“这是从静思苑药房整理出的一些东西。青蒿说，有些药草的使用记录……不太对劲。”
凤临渊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本账册和一些药渣样本。
“这是近三个月太医院送往各宫的药材记录。”苏晚指着账册，“臣妾……我对照了静思苑的实际用量，发现有些药材去向不明。比如这种‘阴灵草’，记录上写着送往冷宫区域，用于‘驱虫防潮’。但据青蒿所知，冷宫那边根本没人去领过这些药。”
“阴灵草……”凤临渊皱眉，“做什么用的？”
“炼制阴属性丹药的辅料。”苏晚说，“也可以用来……滋养阴魂。”
凤临渊的眼神沉了下来。冷宫区域，又是冷宫。那里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还有这个。”苏晚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里面是少许黑色粉末，“这是在药渣里发现的。不是药材，而是……骨灰。人的骨灰。”
“什么？！”
“青蒿验过了，确实是人的骨灰，而且被特殊处理过，混入了某种符咒的灰烬。”苏晚的声音很平静，但说出的内容令人毛骨悚然，“这应该是一种邪术媒介。服用者会逐渐被施术者控制，或者……成为某种仪式的祭品而不自知。”
凤临渊盯着那黑色粉末，忽然想起一件事：“太医说，太子今早醒来后，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在做噩梦，还说……看到有个穿黑袍的老人在他床边。”
苏晚的心一沉：“陛下，太子现在在哪里？”
“还在东宫。皇后守着。”
“带我去看看。”
东宫寝殿里，太子凤凌霄正坐在床上，抱着膝盖，小脸埋在臂弯里。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凤临渊时，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暗淡下去。
“父皇……”他的声音很小，带着哭腔。
凤临渊在床边坐下，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霄儿，告诉父皇，你梦到了什么？”
太子颤抖了一下：“一个……一个穿黑袍的老人。他站在我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黑盒子。盒子里有声音……在叫我。”
“叫你什么？”
“叫我……‘祭品’。”太子的眼泪掉下来，“父皇，祭品是什么？霄儿不想当祭品……”
凤临渊的拳头握紧了。他将儿子搂进怀里，声音尽量放柔：“霄儿不怕，有父皇在，没人能伤害你。”
皇后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她看向苏晚，眼神里有求助，也有质疑——你不是说子种已经无效了吗？
苏晚走到床边，取出寻阴盘。靠近太子时，指针又开始剧烈跳动，但和昨天不同，这次跳动很有规律，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陛下，”她低声道，“太子的子种没有被完全清除。它只是休眠了，现在又被……唤醒了。”
“什么意思？”
“母种可能真的还有备份。”苏晚看着寻阴盘，“而且，备份母种的人正在用某种方式，远程激活太子体内的子种。”
皇后倒吸一口冷气：“那霄儿岂不是……”
“暂时还不会有事。”苏晚说，“子种只是被唤醒，还没有完全激活。我们需要找到那个备份母种，在它完全激活子种之前摧毁它。”
“怎么找？”凤临渊问。
苏晚看向太子：“殿下，您还记得梦里那个黑盒子，是什么样子的吗？”
太子想了想，怯生生地说：“是……是黑色的，上面有红色的花纹，像……像蜘蛛网。”
“蜘蛛网……”苏晚喃喃道，忽然想起玄冰室祭坛上的那些纹路。
“还有什么？”
“盒子里……有光。红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像心跳。”太子闭上眼睛，努力回忆，“那个老人说……说‘还差三个’。”
三个？什么三个？
苏晚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祭品？三个祭品？但玄微需要的祭品不是已经齐了吗？太子是至纯之血，云裳是至痛之魂，九星连珠是至阴之时……
等等。
云裳已经解脱了。至痛之魂没了。
所以玄微需要找一个新的“至痛之魂”。或者……他已经找到了？
“陛下，”苏晚急促地说，“我们可能需要重新梳理一下。玄微的计划可能因为云裳的解脱而改变了。他现在需要一个新的‘至痛之魂’。”
凤临渊的脸色变了：“会是谁？”
“不知道。但一定是一个承受着巨大痛苦，且痛苦与太子或皇室有关的人。”苏晚的脑海中闪过几个人选，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皇后娘娘。”
皇后愣住了：“本宫？”
“您承受了失去儿子的痛苦，也承受了……”苏晚顿了顿，“陛下对云裳的执念带来的痛苦。而且您与太子血脉相连，是最容易与太子产生共鸣的人选。”
皇后的身体晃了晃，她扶住床柱才站稳。凤临渊看着她，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但皇后一直在东宫，玄微的人不可能接近。”凤临渊说。
“所以……”苏晚忽然想到了什么，“备份母种可能就在东宫。或者说……在东宫附近。”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都心头一凛。如果备份母种真的在东宫附近，那么太子和皇后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搜。”凤临渊站起身，“把东宫翻过来也要找到。”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东宫被彻底搜查。从寝殿到偏殿，从花园到库房，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放过。但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在众人几乎要放弃时，太子忽然说：“父皇……那个盒子……在墙里。”
“什么？”
“梦里，那个老人把盒子……塞进墙里了。”太子指着寝殿的西墙，“就是那里。”
凤临渊走到西墙前，那是一面普通的宫墙，粉刷得洁白平整。他抬手轻叩墙面，声音沉闷，不像是空心。但当他运起内力仔细感知时，确实发现墙体内有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不是内力，而是那种阴冷的、让人不舒服的能量。
“砸开。”他说。
侍卫们用工具小心地凿开墙面。石灰和砖块剥落，露出了里面的夹层。夹层里，果然有一个黑色的木匣。
和太子描述的一模一样：黑色，表面有暗红色的蜘蛛网状纹路，匣盖在微微震动，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苏晚取出寻阴盘。靠近黑匣时，指针疯狂旋转，最后死死指向匣子。
“就是它。”她说。
凤临渊示意所有人退后。他亲自上前，用内力护住双手，缓缓打开匣盖。
匣子里，是一颗缩小版的黑色晶体——和玄冰室祭坛上那颗一模一样，只是小了一圈。晶体表面，暗红色的纹路在缓缓流动，像是在输送着什么。
晶体下方，压着一张黄符。符上写着一行字：
“三魂已聚，只待月圆。凤凌霄、苏晚、陈氏——新的祭品，新的开始。”
陈氏，指的是皇后。
而苏晚的名字，赫然在列。
凤临渊猛地抬头看向苏晚。苏晚也看到了那行字，脸色瞬间苍白。
玄微的目标，不止太子和皇后。
还有她。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了。”一个声音忽然在殿外响起。
所有人同时转头。殿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普通太监服饰的老者。他佝偻着背，低着头，但当他缓缓抬起脸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张脸，和藏书阁画像上的玄微，有七分相似。
“你……”凤临渊拔剑。
“陛下别急。”老者——或者说，玄微的新容器——缓缓走进来。他的步伐很稳，完全不像一个老人，“老夫这次来，不是要动手的。只是……想和陛下谈个交易。”
“什么交易？”
“很简单。”玄微的目光扫过太子、皇后，最后落在苏晚身上，“把这个小丫头交给老夫，老夫就放过太子和皇后。否则……九星连珠之夜，三个祭品一起死，老夫照样可以重生。只是麻烦些罢了。”
凤临渊的剑尖直指玄微：“你做梦。”
“陛下确定？”玄微笑了，那笑容和画像上一模一样，“您应该知道，老夫在这宫中经营了三十年，布下的棋子远不止这些。就算您现在杀了这个身体，老夫还有下一个，下下一个。而您……能保护所有人吗？”
他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尤其是这位小殿下。子种已经在苏醒，没有老夫的解药，他活不过三天。”
皇后的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她看向凤临渊，眼中是绝望的哀求。
凤临渊的手在颤抖。剑尖在微微晃动。
苏晚看着这一切，心中忽然异常平静。她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凤临渊身边。
“我跟你走。”
“苏晚！”凤临渊低吼。
“但是有条件。”苏晚没有看他，而是直视玄微，“你要先给太子解药，并且保证皇后和太子的安全。还有……告诉我，你为什么需要我作为祭品。”
玄微的眼睛眯了起来：“聪明的小丫头。好，老夫答应你。至于为什么需要你……”他上下打量着苏晚，“因为你的灵魂很特别。纯净，坚韧，而且……不属于这个世界。这样的灵魂，是上等的祭品。”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属于这个世界……玄微看出来了？
凤临渊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他看到了苏晚眼中的震惊。他知道，这个交易背后，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不能答应。”他咬牙道。
“陛下，”苏晚转过头，对他笑了笑，“相信我。”
那笑容很淡，但凤临渊看到了其中的决绝。他忽然意识到，苏晚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三天。”玄微说，“三天后的子时，老夫在观星台等你。记住，一个人来。如果带任何人，或者耍什么花样……”他看向太子，“这位小殿下，就真的没救了。”
说完，他扔出一个小瓷瓶。凤临渊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是三颗红色的药丸。
“每天一颗，连服三天。三天后，子种自然清除。”玄微说完，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宫道尽头。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苏晚弯腰捡起那张黄符，看着上面的三个名字。
新的祭品，新的开始。
游戏，进入了新的回合。
而她，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