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下的营啸，如同给濒死之人灌下了一剂猛药，硬生生从鬼门关前抢回了几天时间。消息传开，大夏朝野上下紧绷的神经总算稍稍松弛。但林凡清楚，这只是喘息之机，拓跋峰这等枭雄，绝不会因一次意外就轻易放弃。整顿兵马，卷土重来，只是时间问题。
真正的关键，在于援军能否及时赶到，以及……京城这潭水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夜枭”小队对那支神秘商队的监视还在继续，传回的消息越来越让人心惊。那支商队极其狡猾，进入京畿地区后，便化整为零，分散行动，但最终的目标指向，都隐隐约约汇聚向几个特定的方向——包括几位以“清流”自居、却在北伐及边事上屡持反对意见的官员府邸，甚至……还有赵王府的外围产业！
“侯爷，他们携带的金银数量巨大，而且那些图纸……我们的人冒险靠近辨认，似乎是……大型攻城弩和新型投石机的改进草图！虽然不全，但若被北燕得到，后果不堪设想！”王狗剩汇报时，声音都在发颤。这已不仅仅是贿赂渗透，更是资敌！
林凡面沉如水，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北燕这是双管齐下，前方猛攻，后方挖墙脚，甚至连技术都不放过。那些反对北伐的官员，若是被金银打动，或是在朝中掣肘，或泄露军情，都将带来毁灭性打击。而赵王……他掺和进来，又想得到什么？
“能确定他们具体和谁接触了吗？”林凡问道。
“对方非常谨慎，都是通过中间人，或者利用酒楼、诗会等公开场合进行‘偶遇’，暂时抓不到直接证据。而且……”王狗剩迟疑了一下，“我们监视赵王府外围产业的人回报，发现周廷儒周御史的车驾，昨日曾出现在赵王名下的一处别院附近，停留了约半个时辰。”
周廷儒？他又和赵王搅到一起了？林凡眼中寒光一闪。这个老顽固，难道因为上次朝堂受挫，就彻底倒向了赵王？还是说，他们之间早有勾结？
“继续盯紧，尤其是周廷儒和那几个与北燕有世仇、却奇怪地反对北伐的官员！想办法拿到他们与商队接触的确凿证据！”林凡下令。没有证据，他动不了这些朝廷命官，更动不了一位亲王。
“是！”
就在林凡全力应对京城暗流时，边境再次传来消息。拓跋峰以铁血手段迅速平息了营啸，斩杀了数百名带头骚乱的士兵，稳住了军心。虽然攻城器械损毁严重，需要时间重新打造，但北燕大军依旧将幽州围得水泄不通，小规模的骚扰和试探性进攻从未停止。幽州守军得到的喘息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
而更糟糕的是，云州方向的镇北将军部，依旧被兀良哈·台的骑兵死死缠住，无法全力东进。并州援军也遭遇了北燕骑兵更顽强的阻击，进展缓慢。
时间，依然站在拓跋峰那边。
这日大朝会，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陛下！”兵部尚书出列，声音急切，“幽州虽暂得喘息，然危机未解！拓跋峰重整旗鼓在即，各路援军却被死死阻滞！臣恳请陛下，再发援兵，或……另遣大将，前往督战，协调各路兵马，尽快打破僵局！”
此言一出，不少武将纷纷附和。仗打到这个份上，前线确实需要一个能统筹全局、且有魄力打破僵局的人。
慕容明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了林凡身上：“林爱卿，你意下如何？”
林凡出列，沉吟片刻，道：“陛下，增派援兵，恐京城空虚，且远水难救近火。另遣大将……需威望能力足以服众，并能临机决断者。”他没有毛遂自荐，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个人选不好找。
周廷儒却忽然出列，朗声道：“陛下，老臣以为，林侯爷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嗯？林凡微微一怔，看向周廷儒。这老家伙怎么会推荐自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只见周廷儒一脸“公忠体国”的模样：“林侯爷智勇双全，深谙兵事，更对北燕了如指掌！且武德司情报网络畅通，由侯爷亲赴前线，统筹战局，必能扭转乾坤！至于京城安危，有陛下坐镇，有诸位同僚尽心竭力，定可无虞！”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看似毫无私心。但林凡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晦暗光芒。周廷儒想把他支离京城？为什么？是为了方便他们在京城行事？还是想让他去前线背锅？毕竟，幽州局势依旧危殆，谁去都可能是一招险棋。
不少官员闻言，也觉得有理，纷纷附和。林凡的能力和战绩摆在那里，确实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慕容明看着林凡，目光深邃：“林爱卿，朕亦有此意。幽州乃北疆门户，不容有失。你可愿为朕，为大夏，再走这一趟？”
林凡心中念头飞转。他若离京，京城的暗流将失去最直接的压制，王狗剩能否独自应对赵王和周廷儒的联手？那支神秘商队的阴谋能否被及时挫败？但另一方面，幽州确实需要一个能打破僵局的人，他对拓跋峰和北燕军力的了解，也无人能及。于公于私，他都难以推辞。
更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周廷儒和赵王如此急切地想把他支开，京城必然有大事发生。他留在京城，或许能防患于未然，但也可能因此错失救援幽州的最佳时机。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片刻的沉默后，林凡抬起头，目光坚定，躬身道：“陛下信重，臣，万死不辞！臣愿即刻前往幽州，协调各路援军，必竭尽全力，解幽州之围，御敌于国门之外！”
他选择了前往前线。不仅是为了解幽州之危，也是为了跳出京城这个迷局，从更宏观的视角看清背后的阴谋。他相信，王狗剩和武德司的力量，足以在他离开期间稳住京城的基本盘。
“好！”慕容明精神一振，“朕封你为北境行军总管，持尚方宝剑，节制北境所有兵马，凡抗命不遵、贻误军机者，可先斩后奏！”
“臣，领旨谢恩！”林凡肃然拜下。
散朝后，消息迅速传开。忠勇侯林凡将亲赴前线督战的消息，如同给焦灼的局势打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某些暗中活动的人，心思更加活络起来。
林凡没有耽搁，回到武德司衙门，立刻进行安排。
“我离京之后，衙门一切事务，由你暂代。”林凡对王狗剩郑重交代，“京城之事，重中之重，便是盯死那支商队和周廷儒、赵王等人的动向！若有异动，或他们与北燕勾结的证据确凿，你可动用‘暗刃’，先行处置，不必等我回报！”
“暗刃”是武德司最隐秘的一支力量，负责执行最危险的清除任务，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林凡将此权交给王狗剩，可见对京城局势的担忧。
“侯爷放心！属下就算拼了这条命，也绝不让京畿之地出乱子！”王狗剩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还有，”林凡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府里……和苏先生那边，你也多照看些。”
王狗剩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点头：“明白！”
安排完公务，已是傍晚。林凡回到侯府，开始准备行装。他此行轻车简从，只带雷豹和百余亲卫骑兵，以求速度。
刚收拾停当，书房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侯爷。”是苏浅雪的声音。
“进来。”
苏浅雪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几个小巧的瓷瓶和一包用油纸包好的东西。
“听闻侯爷要远行，去边关。”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声音依旧平静，但林凡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是我新配的几种伤药，效果比之前的更好些。还有一包解毒散，能解常见的几种毒素。”
林凡看着她，灯光下她的脸颊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清澈沉静。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劳了。”他接过那些瓶瓶罐罐，小心收好。
两人一时无言。书房内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此去……凶险异常，侯爷务必珍重。”最终还是苏浅雪打破了沉默，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林凡看着她，忽然有一种冲动，想将京城的暗流汹涌，将自己的担忧和猜测，都告诉她。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用一种近乎承诺的语气说道：“我会的。你……在京城，也要一切小心。若遇难事，可寻王狗剩。”
苏浅雪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在心里。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书房。
林凡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抹素白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收回目光。他握紧了怀中那些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瓷瓶，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次日黎明，天色未亮，林凡已披挂整齐，带着雷豹和百余亲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如同利箭般射向北方战火纷飞之地。
而在他离开后不久，赵王府的一处密室内，烛光摇曳。
赵王慕容弘轻轻摇晃着酒杯，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走了？”
阴影中，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是，天未亮便已离京。”
“很好。”赵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京城这盘棋，少了最重要的那颗棋子，也该轮到我们落子了。通知下去，可以开始接触了，条件……可以适当放宽些。”
“那周廷儒那边……”
“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棋子罢了。让他继续去冲锋陷阵，吸引目光就好。”赵王冷笑一声，“真正的猎物，还在后面。”
黑暗中，阴谋的网，正在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