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火原的决战消息，比林凡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惨烈。
仅仅在接到拓跋峰采购火油情报的五天后，一封染着血污和焦灰痕迹的密信，由一只伤痕累累的信鸽，拼死穿过了边境线，落在了武德司设在边城的秘密据点。信上的内容被以最快速度译出，用六百里加急，直送京城。
深夜，这封沾满风尘与血腥气的急报，被王狗剩几乎是踉跄着送进了林凡的书房。
“侯爷，赤火原……赤火原大战结束了！”王狗剩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因为信中的内容。
林凡猛地从地图前抬起头，接过那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纸页。目光扫过，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信上内容简略，却字字惊心：
“三日前，拓跋峰亲率八万苍狼骑及附属部落兵，于赤火原鹰嘴峡与慕容恪、秃发乌孤联军决战。初时，慕容恪据险而守，以逸待劳，联军悍勇，堪堪抵住苍狼骑猛攻。战至午后，风向突变，转为西北风！拓跋峰竟早有准备，命前锋死士携大量火油，冒死突入联军阵后草场，纵火焚原！”
“火借风势，顷刻燎原！赤火原顿成一片火海！慕容恪联军大半为骑兵，人马皆惊，阵型大乱，相互践踏，死伤无算！秃发乌孤为掩护慕容恪及所谓‘太子遗孤’突围，率亲兵断后，力战而亡！慕容恪仅率数千残骑，突围西走，不知所踪！拓跋峰大军乘势掩杀，联军尸横遍野，降者皆坑之……赤火原，已成人间炼狱……”
鹰嘴峡大败，火焚赤火原，秃发乌孤战死，慕容恪败逃。
饶是林凡早已有心理准备，也被这惨烈的结局所震撼。拓跋峰此人心性之狠辣，用兵之酷烈，远超常人想象。为了胜利，他竟不惜将数万平方公里的丰美草场化为焦土，连同其上无数的生灵一同葬送。
“好一个拓跋峰……好狠的手段！”林凡放下密信，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如此一来，慕容恪势力遭受重创，短期内难以恢复，北燕国内，拓跋峰再无敌手。一个统一且由拓跋峰这等狠人掌控的北燕，对大夏的威胁，比之前分裂内斗时，何止增加了十倍。
“侯爷，我们派去赤火原附近的三组人手……失去联系了。”王狗剩的声音带着沉痛，“恐怕……凶多吉少。”
林凡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怒火与惋惜。战争就是如此残酷，尤其是这种级别的决战，波及之下，蝼蚁无存。
“立刻将消息密报陛下，同时，传令边境所有军镇，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严防拓跋峰携大胜之威，南下寇边。”林凡迅速下令，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另外，动用一切力量，搜寻慕容恪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需要知道慕容恪是生是死，逃往何方。这头受伤的猛虎，若不能彻底打死，留着终究是祸患。而且，慕容恪的存在，或许将来还能用来牵制拓跋峰。
“是！”王狗剩领命，匆匆而去。
林凡独自站在书房中，窗外夜色浓重。赤火原的冲天火光，仿佛透过遥远的距离，映照在他的眼底。他知道，北燕的局势已然明朗，大周面临的边境压力，将空前巨大。朝堂之上，恐怕又要掀起新一轮的争论了。
果然，次日清晨，当赤火原大捷（对拓跋峰而言）及慕容恪惨败的消息通过正式渠道传回京城时，整个朝野震动。
主战派顿时声势大振，认为拓跋峰虽胜，但经此一战，自身损失亦不小，且国内亟待整顿，正是大夏北上收复失地的绝佳时机，纷纷上书要求皇帝下令北伐。
而主和派则忧心忡忡，认为拓跋峰新胜，兵锋正盛，士气高昂，此时与之硬碰，实属不智，应继续加强防御，稳固边防。
双方又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这一次，皇帝慕容明的态度却异常明确和强硬。
“拓跋峰弑兄逼侄，火焚草原，如此暴虐无道之人，若让其稳固北燕，必是我大周心腹之患！”慕容明的声音带着帝王的决断，“然，北伐事关国运，不可草率。朕意，命镇北将军加紧整军，囤积粮草，操练兵马，以备不时之需！枢密院、兵部，即日拟定北伐方略，朕要看到详细的进军路线、兵力配置及后勤保障！至于何时出兵，如何出兵，朕，自有考量！”
这番话，等于是将北伐正式提上了日程，只是具体时间未定。但谁都明白，战争的齿轮，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散朝后，林凡被单独留了下来，在御书房觐见。
“林爱卿，北燕之事，你怎么看？”慕容明屏退左右，直接问道。
林凡沉吟片刻，如实回答：“陛下，拓跋峰虽胜，然其手段酷烈，北燕内部未必全然归心，且经此大战，国力损耗巨大。此时确是我大夏的机会。但……臣担心两点。”
“讲。”
“其一，慕容恪生死未知。若其未死，逃入西域或漠北，凭借其威望，未必不能卷土重来。届时我大夏若与拓跋峰开战，恐被其渔利。”
“其二，臣收到密报，拓跋峰在决战前，曾大量采购火油。此人用兵不择手段，若我军北伐，需严防其再次使用此类阴毒之法，尤其是在攻城或于山林、狭窄地形作战时。”
慕容明闻言，眼神凝重了几分：“爱卿所虑极是。慕容恪的下落，武德司要继续全力追查。至于防火攻……朕会密令工部和军器监，加紧研制应对火攻的器械和战术。北伐之事，千头万绪，爱卿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林凡躬身道。
他知道，皇帝将他留下，既是询问意见，也是再次明确他在未来北伐中的重要角色。情报、渗透、甚至部分特殊作战任务，恐怕都离不开武德司。
就在林凡忙于应对北燕剧变和筹备北伐事宜时，京城之内，一股暗流也借着这纷乱的局势悄然涌动。
这日，王狗剩向林凡汇报完边境布防的调整情况后，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侯爷，还有一事……我们安排在赵王府外的人回报，这几日，周廷儒周御史……曾深夜乘小轿，秘密拜访过赵王。”
林凡正在批阅公文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周廷儒？赵王？”
一个是清流言官领袖，一个是闲散不管事的亲王，这两人怎么会搅和到一起？还是在深夜秘密会面？
“可知他们所谈何事？”林凡问道。
王狗剩摇了摇头：“赵王府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只看到周廷儒进去约莫一个时辰才出来。不过，就在周廷儒拜访赵王的次日，都察院有几份关于核查北伐粮草辎重的奏章，语气似乎……缓和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般吹毛求疵。”
林凡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周廷儒突然改变态度，是因为赵王的劝说？赵王为何要插手此事？他一个闲散王爷，为何要替北伐，或者说，替他林凡“说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
“继续盯着赵王府和周廷儒。”林凡沉声道，“另外，查一查，最近还有哪些官员与赵王府有过密接触。”
“明白！”
王狗剩退下后，林凡眉头微蹙。赵王慕容弘，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王爷，在朝局因北燕之事而风起云涌之际，似乎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了。他到底想做什么？
是单纯地想结交权臣，巩固地位？还是……有更深的图谋？
林凡隐隐觉得，京城这潭水，比北燕的战场，或许更加深不见底。
……
晚膳时分，林凡回到侯府，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苏浅雪默默为他盛好汤，看着他揉按太阳穴的动作，轻声道：“可是北燕那边……局势不好？”
林凡叹了口气，将赤火原的惨状和拓跋峰获胜的消息告诉了她，也提到了朝堂决定筹备北伐，以及赵王与周廷儒秘密接触的蹊跷事。
苏浅雪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轻声道：“烈火焚原，生灵涂炭……这拓跋峰，当真是一头毫无人性的凶兽。侯爷未来若与此人对上，千万小心。”她顿了顿，又道，“至于赵王……妾身不通政事，但常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侯爷多加提防总是没错的。”
她的话语简单，却总能说到关键处。林凡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看着苏浅雪沉静的容颜，忽然觉得心中的烦躁平息了不少。无论外面如何风雨飘摇，回到这侯府，总有一份难得的宁静。
“你配制的那些防治烧伤和疫症的药材，我已命人送了一批去边境军中了。”林凡说道，“有心了。”
苏浅雪微微摇头：“力所能及之事，不值一提。”
两人不再多言，安静地用着晚膳。窗外，秋意渐浓，风声萧瑟。
林凡知道，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北燕的拓跋峰，京城的暗流，还有那即将启动的北伐大业……前路注定布满荆棘。
但他看了一眼对面安静用餐的女子，心中那份守护的信念，却愈发坚定。
无论面对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