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司这座庞大的机器,在林凡的命令下高效地运转起来。短短两日,一份精干人员的名单和初步的行动方略就摆在了他的案头。与此同时,苏浅雪也送来了她精心配制的各类药剂,小巧的瓷瓶分门别类,贴好了标签,注明用途和用法,细致入微。
林凡拿起一个标注着“易容散”的小瓶,打开嗅了嗅,一股淡淡的、类似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气味。“这东西,真能骗过北燕的哨卡?”
“短期有效。”苏浅雪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冷静,“涂抹后能让肤色略显暗沉粗糙,配合特定草药汁液,可模仿风霜痕迹。但遇水或出汗过多,效果会减弱,需及时补上。更重要的是神态、举止,这些……我无能为力。”
“足够了。”林凡将药瓶小心收好,“很多时候,差的就是这最初一眼的蒙蔽。多谢。”
“分内之事。”苏浅雪垂下眼帘,顿了顿,又道,“此去凶险,望侯爷……嘱咐他们,万事小心。”
她知道这些人将是林凡延伸出去的手足与耳目,他们的安危,也牵动着整个大局,以及……他的心神。
林凡看着她,点了点头:“我会的。”
人选既定,策略初定,辅助已备,秘密派遣的指令随即发出。数批精挑细选的武德司精锐,借着夜色或商队的掩护,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潜向北燕境内。他们的任务各不相同:有的负责接近慕容恪或拓跋峰的核心圈子,有的散布谣言挑拨离间,有的则绘制地图、侦查军力部署。这是一场在阴影中进行的战争,成败关乎未来边境的安宁,甚至两国国运。
就在武德司的暗探们踏上征途的同时,京城朝堂之上,另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也在持续。
那日朝会,针对北燕的方略虽已由皇帝定下调子,但具体执行起来,牵扯到兵员调动、粮草筹措、官员协调,处处都是关口,也处处都可能被人使绊子。
周廷儒果然没有死心。他不敢再直接攻击林凡,却将矛头对准了具体办事的部门和官员。兵部调拨的军械数量,他要求审计;户部拨付的粮草,他质疑其中是否有克扣;甚至连林凡与枢密院共同拟定的使节人选,他都鸡蛋里挑骨头,说其中一人曾有“行为不检”之嫌,不堪重任。
“周大人!”一次御前小范围议事时,林凡终于不再忍耐,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周廷儒,语气却带着一丝冷意,“北燕之事,陛下已有明断。如今边境将士枕戈待旦,暗探们已深入虎穴,每一分耽搁,都可能让我大夏儿郎白白流血牺牲。周大人若真有确凿证据,指出哪位官员贪腐,哪项物资短缺,不妨直接拿出来。若只是风闻臆测,在此空耗时辰,延误军机,这个责任,周大人担待得起吗?”
他这话说得极重,直接将“延误军机”的大帽子扣了下来。周廷儒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林凡:“你……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正是为了军国大事不致有失,才要严格核查!”
“核查是御史台职责,林某无意干涉。”林凡寸步不让,“但请周大人记住,前线儿郎的性命,比那些捕风捉影的揣测更重要。若因无端猜忌导致边防有失,届时,就不是几句风闻奏事能搪塞过去的了。”
坐在上首的慕容明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两人剑拔弩张,才缓缓开口:“够了。北燕事急,一切以稳妥、高效为先。核查之事,御史台可按章程进行,但不得影响兵部、户部正常调度,更不得无端质疑朕钦定之人选。林爱卿,使节人选既已定下,便尽快安排出发吧。”
“臣,遵旨!”林凡躬身领命,不再看周廷儒一眼。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在北燕这件事上,他选择信任林凡,效率优先。周廷儒碰了一鼻子灰,也只能咬牙忍下,但眼中的不甘却愈发浓烈。
……
十日后,第一批潜入北燕的武德司暗探,终于传回了有价值的密报。
深夜,武德司衙门,林凡的书房内灯火通明。王狗剩将译好的密信双手呈上,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侯爷,赤火原方向有消息了。慕容恪果然不甘寂寞,他已说服秃发乌孤,并联合了赤火原周边三个中型部落,兵力已超过五万。而且,他们打出的旗号除了‘清君侧’,还加了一条,‘迎回太子遗孤’。”
“太子遗孤?”林凡眉头一拧。北燕前太子早在数年前的政斗中就被废黜并“病故”了,哪来的遗孤?
“是,传言前太子有一幼子流落民间,如今被慕容恪‘找到’了。”王狗剩解释道,“此举显然是为了占据大义名分,对抗弑兄的拓跋峰。拓跋峰在上京气得暴跳如雷,连连斩杀了好几个办事不力的官员,并已调集麾下最精锐的‘苍狼骑’,由他的心腹大将统率,兵发赤火原,看样子是打算趁慕容恪立足未稳,一举将其歼灭。”
林凡看着密信上的内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慕容恪这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玩得漂亮,一下子将拓跋峰置于了弑兄篡位、迫害侄子的不义之地。而拓跋峰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他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内部人心浮动,对他越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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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北燕这场内战,很快就要见分晓了。”林凡沉声道,“让我们的人,不惜一切代价,盯紧赤火原战场。我要知道这场决战的确切时间、地点,以及……最终结果。”
“是!”王狗剩应道,随即又压低声音,“侯爷,还有一事。我们派往上京的人回报,拓跋峰似乎……也在暗中接触一些西域商人,采购大批粮草和……疑似火油的物资。”
火油?林凡眼神一凝。北燕骑兵野战无敌,但攻城并非所长。拓跋峰大量采购火油,是想用来对付谁?慕容恪占据的赤火原多是草原和戈壁,并无坚城可守……除非,他不是用来攻城的?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林凡脑海,让他后背微微发凉。拓跋峰难道是想……用火攻?在广阔的草原上,利用风向,用火油制造火海,焚烧慕容恪的营地和粮草?
若真是如此,这一战的惨烈程度,恐怕将远超想象。
“立刻将此情报,以最高优先级,设法传递给我们在赤火原附近的人,提醒他们小心防范火攻!”林凡立刻下令,“同时,加派人手,严密监视边境所有可能流入北燕的火油渠道,尽量拖延,能截留多少是多少!”
“明白!”王狗剩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匆匆离去。
书房内再次只剩下林凡一人。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涌入,让他精神一振。
北燕的内乱,正朝着最血腥、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慕容恪与拓跋峰,这两个当世枭雄,即将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而这场决战的结果,将直接影响未来数十年大夏边境的安危。
他必须做好万全准备,应对任何可能的结果。
……
侯府,苏浅雪的院落。
林凡处理完紧急公务回来时,已是后半夜。他本不想打扰,却见那小药房的灯还亮着。他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
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只见苏浅雪正伏在案前,就着灯火,在一本厚厚的册子上记录着什么。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也是熬夜未睡。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林凡走进来,语气不自觉放轻。
“在整理一些应对烧伤、烟熏以及……可能出现的疫症的方子。”苏浅雪放下笔,揉了揉手腕,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北燕战事将起,伤亡必重。边境虽暂无战事,但若有流民涌入,或是……我们的人受伤,这些或许能用上。”
林凡看着她案头那写得密密麻麻的册子,心中一动。他并未向她透露北燕可能使用火攻的猜测,但她却凭借医者的敏锐和对他事务的关切,提前想到了这些。
“你有心了。”林凡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但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我没事。”苏浅雪轻轻摇头,看向他,“倒是侯爷,神色疲惫,可是北燕那边……有变故?”
林凡没有隐瞒,将慕容恪拥立“太子遗孤”以及拓跋峰可能使用火攻的猜测告诉了她。
苏浅雪听完,沉默良久,才轻声道:“烈火无情……届时,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她的话语中带着医者天生的悲悯。
“乱世之中,唯有以杀止杀,以战止战。”林凡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能做的,便是尽快结束这乱局,让百姓少受些苦楚。你的这些药方,或许真能救下不少人命。”
苏浅雪抬起头,看着他被灯火映照的侧脸,那上面有疲惫,有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承担重任的坚毅。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肩上扛着的,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会尽快将这些方子整理好,多配些相关药材。”她轻声说道,像是在承诺。
林凡点了点头,目光与她交汇。在跳跃的灯火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种无声的默契和理解在空气中流淌,驱散了秋夜的寒意,也冲淡了各自心头的沉重。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预示着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而屋内,这一盏孤灯,两颗彼此体谅的心,成为了这冰冷时局中,最温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