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军团:“巡猎”的复仇,必将来临。”
这句话随着海风卷入虚空,并未得到回应。那团幽绿色的火焰彻底溃散,连一丝灰烬都没留下。
并没有什么“胜利”的欢呼。
当那股压迫心脏的毁灭威压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把人压垮的疲惫感。
“哐当。”
穹一屁股坐在了碎石堆上,毫无形象地大口喘气,象是一台过热的发动机终于熄了火。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三月七抱着弓箭,腿一软,直接靠在了穹的背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呼……”
穹又挣扎着爬起来,把那柄还在冒着热气的炎枪往地上一插,整个人挂在枪杆上,象一条晒干的咸鱼。
但他只瘫了一秒。
下一秒,他象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直起身,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一直被他护在身后的身影。
“另一个我!!”
宆还站着。
但他站得很勉强。
随着“同谐”那种强行链接所有人的共鸣状态解除,那些被暂时压制的、来自“存护”过载的副作用,开始成倍地反噬。
他感觉自己象是一个被打碎了、又被人用劣质胶水勉强粘起来的瓷娃娃。每一块骨头,每一寸皮肤,都在发出令人牙酸的悲鸣。
视野里的ui界面上,银狼的小人图标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正在疯狂地闪铄着红色的“critical error”(严重错误)。
“……咳。”
宆张了嘴,想说“我没事”,但涌出来的却是一口带着金色的血沫。
“别说话!”
穹冲到了他面前,但他不敢碰他。
因为宆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
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那些金色的裂纹正在微微发光,象是岩浆在瓷器下流淌。他整个人都在不可抑制地战栗,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
“丹恒!杨叔!”穹急得大喊,“快来看看他!他是不是又要……又要碎了?!”
“冷静点。”
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宆的脉搏上。
是罗刹。
这位行商收起了那副平日里的微笑,碧绿的眸子里难得带上了一丝医者的严肃。他掌心亮起柔和的白光,丰饶之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宆那只几乎要崩解的右手。
“他的生命体征很微弱,但……内核还算稳定。”罗刹低声说道,“有一种“能量”,正在竭力维持他的形态。不过……”
罗刹抬起头,看了一眼穹。
“这具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再不进行专业的‘修补’,恐怕……”
“啧。”
一声不耐烦的轻啧打破了死寂。
大黑塔优雅地收起了那个数据面板。她看都没看一眼那群瘫倒在地的“英雄”,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摆——那里沾上了一点点灰尘。
“真是脏死了。”
黑塔嫌弃地拍了拍裙子,然后转过头,那双紫色的眸子盯着宆。
“喂,小家伙。”
宆僵硬地转动脖子。
“看来那个‘锚点’还算结实。”黑塔走过来,伸出手指,隔空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给他又加固了一次锚点,“不过,你刚才那波爆发,透支得有点狠啊。赶紧去治,别死了。”
“回头记得把数据传给我。先走了,这地方的味道简直是对鼻子的侮辱。”
说完,这位刚刚搬运恒星的令使大人,甚至没跟景元打个招呼,直接拉开一道紫色的空间裂隙,一步跨进去,“啪”地消失了。
来去如风,这就是天才的做派。
另一边,那个一直如同幽灵般的黑色身影也动了。
镜流。
她重新戴上了黑纱,没有去看那个被丹恒搀扶着的景元。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块断裂的龙尊石雕旁,手中的冰剑早已化作寒气消散,准备离去。
“……师父。”
景元勉强站直了身体,声音沙哑。
镜流的脚步顿了顿。
“此间事了。”
她的声音依旧冷冽,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罗浮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我还有……未尽之事,之后我会找你。”
她微微侧头,那黑纱似乎朝着丹恒的方向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是在看景元身边的彦卿。
“……那个孩子。”
镜流留下了一句话。
“还需要磨练。”
“……”
“师父……”
景元又轻声唤道。
镜流的背影微微一顿。
“……”
她沉默了片刻。
“景元,做得不错。”
镜流没有回头。
说完,她身形一闪,化作一道冰蓝色的流光,消失在了鳞渊境幽暗的深处。
“……呵。”
景元看着镜流消失的方向,苦笑了一声,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将军!”彦卿一直守在旁边,急得眼圈都红了,连忙上去扶住,“您怎么样?!”
“死不了……”景元摆摆手,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
“各位无名客。”
景元强撑着精神,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感激与疲惫。
“罗浮……欠星穹列车的各位一个天大的人情。”
“将军言重了。”姬子走上前,她的长裙虽然也沾了灰尘,但仪态依旧优雅。
“只是……”瓦尔特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宆,“我们的这位同伴,恐怕撑不住了。”
宆现在的状态确实很糟。
那层淡紫色的“避厄”光罩已经薄得象一层纸,他裹着围巾,脸色白得几乎透明,整个人全靠穹在后面撑着才没有倒下。
“青镞。”
景元按下了玉兆。
“在!将军!”
“通知太卜司,开启紧急信道。”景元的语速很快,“另外,把那个……正在神策府‘出诊’的小家伙,也给送到太卜司去。”
“您是说……白露大人?”
“对。告诉她,有‘疑难杂症’来了。让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方子都收起来,拿出点真本事。”
景元挂断通信,看向列车组。
“神策府现在人多眼杂,且刚刚遭受冲击,不适合静养。太卜司有穷观阵的馀威庇护,再加之符卿坐镇,最为安全。”
“彦卿。”
“在!”
“你护送列车组的各位,即刻前往太卜司。”景元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务必……确保护送那个孩子,见到龙女。”
“是!彦卿领命!”
……
很快,几艘神策府的特制星槎破空而来。
“走吧,另一个我。”
穹小心翼翼地把宆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这回咱们可是真的成‘病号’了。”穹苦中作乐地咧嘴一笑,“不过也好,这下我也能光明正大地躺着了,刚才那炎枪挥得我腰都要断了。”
宆没力气说话,只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那叫腰断了?你那是肾上腺素过剩。
他被扶上了星槎。
随着引擎的轰鸣,星槎缓缓升空,离开了这片满目疮痍的古海废墟。
而在下方。
景元独自一人站在断崖边,目送着星槎远去。
“……咳咳。”
他捂着胸口,身形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靠坐在了一块断石上。
“……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景元闭上了眼,听着海浪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