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河县这边
悦来酒楼外,数名白玉边军的士卒挎刀而立,眼神懒散而倨傲地扫视着空荡荡的街面。
大雪纷飞,沿街店铺家家门户紧闭,百姓避之如瘟神。
唯有酒楼内,推杯换盏、划拳呼喝的嘈杂笑骂声阵阵传来,与外面的死寂形成刺对比。
一辆马车碾过积雪,缓缓停在酒楼门前。
车帘掀起,先探出一只纤巧的白色女子靴尖,引得守在门口的几名军卒目光瞬间被吸引,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喉结滚动。
“姐姐,别去……”
晴儿紧紧抓着聂雪的衣袖,小脸吓得发白。
“这帮人跟宁神医身边的军爷不一样……他们眼神不对……”
聂雪轻轻拍了拍晴儿的手背,勉强挤出一丝安抚的微笑。
“不怕,既是副总兵麾下,总要讲些王法军纪。”
“你且在车里等我,莫要出来。”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定了定神,强作镇定地走下马车。
“云锦庄掌柜聂雪,奉军爷传唤,前来听训。”
她清冷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不大,却清淅地传入了酒楼。
霎时间,楼内的喧嚣骤然死寂。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射向门口,落在聂雪身上。
惊艳、贪婪、淫邪……种种不堪的视线,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几个喝得面红耳赤的军汉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喷着酒气,径直朝聂雪走来。
“嘿!好标致的小娘子!你就是那云锦庄的掌柜?”
为首一个络腮胡汉子咧着黄牙,目光在聂雪曲线起伏的身段上狠狠剐了几眼。
聂雪微微颔首,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正是民女。”
那汉子回头看了眼身后起哄怪叫的同袍,色心大起,借着酒劲,竟猛地张开双臂,朝着聂雪扑抱过去。
“该死的浪蹄子!敢发国难财!今日爷们儿就代上头,先好好教训教训你!”
聂雪花容失色!她高估了这些兵痞的底线,也低估了他们的胆大包天!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躲避挣扎,已被那汉子一把拦腰扛起!
“哈哈哈!好!”
“百总威武!”
楼内顿时爆发出更加淫邪的哄笑,一群红了眼的丘八喘着粗气围拢上来,如同嗅到血腥的饿狼。
就在此时,二楼传来一道略显阴柔、却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座山头的土匪下山了,把人放下。”
声音不大,却让楼下喧嚣为之一静。
那扛着聂雪的百总虽然满脸不甘,却不敢违抗二楼那位大人,只得悻悻地将聂雪放下。
聂雪脚一沾地,险些软倒,她慌忙扶住门框,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
“聂老板,上来回话。”
二楼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自上而下的压力。
二楼雅间,温暖如春,酒肉香气弥漫。
悦来酒楼的老板张权贵正躬身哈腰,陪侍在一名身穿银亮山文铠的年轻将领身旁。
将领约莫二十出头,面皮白净,一双眸子却细长阴冷,如同毒蛇。
一柄装饰华丽、绝非制式军械的佩刀,随意搁在酒桌上。
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打量着聂雪。
“听说,附近几个郡县的粮食,十之七八,都流进了你和一个叫宁远的口袋?”
白甲将领开口,声音不疾不徐。
聂雪心脏一紧,强作镇定,敛衽行礼。
“回军爷的话,民女只做些布匹胭脂的小本生意,粮食大事,实不知情。”
“你撒谎!”
突然旁边的张权贵象是被踩了尾巴,猛地跳出来,指着聂雪尖声道,“军爷明鉴!就是她!”
“她和那宁远勾结,私下贩卖精盐,囤积居奇!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
“她还帮宁远收粮,黑水边城那帮泥腿子的军粮,说不定就是他们搞的鬼!”
聂雪美眸骤然一冷,看向张权贵,“张老板,我和宁远跟你有何仇怨?值得你如此构陷?”
张权贵被她目光一扫,竟有些心虚。
“你们贩卖私盐,触犯国法!抢购粮草,眈误军国大事!我张权贵身为大干子民,岂能坐视不管?”
“自然要向军爷检举!”
“够了,”白甲将领忽然轻笑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他笑着,目光却始终锁在聂雪脸上,渐渐变得冰冷。
“一帮黑水边城的杂兵,也敢眈误我白玉边军的大事?”
他缓缓站起身,笑容陡然一收,“老子带着人,在宝瓶州地界跑了五六天,听到的只有两个字。”
“没粮,还是他娘的没粮!”
“命人细细查下来,抽丝剥茧……呵,原来是你和那个叫宁远的在背后捣鬼!”
“这么多粮食,你们敢全部给了黑水边城那帮废物!”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佩刀,“锵”一声拔出半截,雪亮的刀身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一步踏前,刀尖倏地抬起,直指聂雪咽喉。
“宁远我已经去叫人请了,你们这么爱戴黑水边城那帮废物,他们最好也能拿粮食来换你们性命,你祈祷吧!”
森寒的刀气刺激得聂雪脖颈肌肤起了一层栗粒。
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却依然紧咬着失了血色的唇瓣,昂着头,一言不发,眼神倔强。
“好,好,好!有骨气!”白甲将领怒极反笑,眼中邪光一闪,“死都不怕?那……这样呢?”
他手腕一抖,刀尖并未刺下,反而用刀身侧面,猛地向下一划一挑!
“刺啦——!”
聂雪胸前衣襟的系带和布料,竟被锋利的刀锋割裂、挑开!
一片雪白圆润的香肩与锁骨下方的大片雪白肌肤,顿时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与无数道贪婪的视线之下!
“喔——!”
楼下顿时爆发出震天的、夹杂着口哨与怪叫的哄闹,所有军汉的眼睛都直了,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
聂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双臂本能地死死环抱胸前,羞愤欲绝,泪水在眼框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就在这时
“身为大干将士,不去守关杀敌,却在此欺压百姓,作威作福!”
一道冰冷彻骨的声音在酒楼外响起。
“这就是李崇山李将军,教给你们对付鞑子的法子吗?!”
话音落,满楼死寂。
所有人壑然转头。
只见宁远面色冷峻,带着薛红衣、胡巴等十馀人,大步踏入酒楼。
他们人人身着沾着泥雪硝烟的黑色皮甲,手持出鞘的兵刃。
虽人数不多,但那股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的、凝如实质的杀气,瞬间镇住了场子。
“大胆!你是何人?安敢直呼李将军名讳!活腻了不成?!”
一名靠近门口的醉醺醺的红甲边军,或许是酒壮怂人胆,或许是为了在长官面前表现,拍案而起,指着宁远破口大骂,
同时跟跄上前,抬脚就朝宁远胸口踹去!
宁远看也未看他一眼,目光如冰锥,直刺二楼那白甲将领。
而他身旁,如同铁塔般的胡巴动了。
“去你娘的!”
一声暴吼,胡巴后发先至,蒲扇般的大脚带着风声,狠狠踹在那红甲边军的肚子上!
“嘭!”
那人惨叫着,如同破布袋般倒飞出去,撞翻一张酒桌,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而人蜷缩在污秽中,只剩呻吟的份。
“锵!锵!锵!”
霎时间,楼内楼外,所有白玉边军齐齐拔刀,怒目而视。
黑水边城众人也毫不示弱,刀锋前指,眼神如狼。
冰冷的杀气在温暖的酒楼内对撞。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都住手!”
二楼,那白甲将领抬手,喝止了手下,双手撑在栏杆上,俯视着楼下的宁远,吹了一声轻挑的口哨。
“小子,你……就是宁远?”
他歪着头,目光在宁远和薛红衣等人身上扫过,“你身后这帮……就是黑水边城那帮,被总营丢了的……边军?”
宁远抬眸,与他目光对视,神色平静无波,“没错,我们就是杀鞑子的黑水边军。”
“杀鞑子?就凭你们?”楼
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加夸张的哄堂大笑,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就连二楼的白甲将领也忍俊不禁,嗤笑摇头,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小子,就你们黑水边城那帮废物也配谈杀鞑子?”
他笑容一收,眼神变得轻篾而冰冷。
“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
“本将没空跟你废话。”
“马上交出粮食,饶你们不死!”
宁远闻言,反而嘴角也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粮食,就在黑水边城。”
“有本事,你自己带兵去取。”
白甲将领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中凶光暴涨。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啊!给脸不要脸是吧?”
“行!那就别怪本将军法无情!来人!把这帮勾结奸商给我全部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宁远也笑了,缓缓抬起右手。
“黑水边城的弟兄们,听令!”
声音不大,却清淅传入每个人耳中。
“谁敢动刀,给老子,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