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自郑成功炮轰马尼拉,定鼎南海新秩序,倏忽已是四年。
四年,对于一个王朝而言,不过是史书上的一笔。
但对于大秦的百姓来说,却是翻天覆地的四年。
南京,秦淮河畔。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
不再是过去那种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的流民,而是穿着崭新棉布短衫的脚夫、满面红光的商贩,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直裰、头戴方巾的年轻书生,正对着一艘刚刚从南洋归来的三桅大船指指点点。
“快看!是海事总局的远航三号!这船头水线吃得这么深,定是又拉回来满船的白银和香料!”
“何止!我听在海事局当差的表兄说,这一趟光是卖到欧罗巴的丝绸和瓷器,换回来的银元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人群中,一个卖炊饼的老汉,一边麻利地翻着锅里的饼,一边侧耳听着,脸上满是笑意。
他的摊位旁,支着个小马扎,一个七八岁的孙儿正坐着,捧着一本半旧的《三字经》,摇头晃脑地大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过往的行人见了,非但不觉吵闹,反而投来赞许的目光。
“老丈,好福气啊,孙儿都送去蒙学了。”一个买饼的汉子笑道。
“嗨,这算啥福气。”老汉把一个热腾腾的炊饼递过去,咧嘴笑道,“如今这世道,谁家还不勒紧裤腰带,送娃儿去念几年书?圣上都说了,知识改变命运!俺这孙儿,要是能考进京师大学堂,将来当个格物院的先生,那俺老张家祖坟可就真冒青烟了!”
“京师大学堂?”那汉子一脸向往,“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才能去的地方!听说里头的先生,能引来天雷之力,无火生光,神仙手段呐!”
放在四年前,这番对话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今,却成了街头巷尾最寻常的谈资。
知识,不再是士大夫阶层的专属。
它像一粒粒种子,随着官办学堂的建立,撒遍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而京师大学堂,便是所有人心目中那棵能结出黄金果实的参天大树。
……
京师。
奉天殿内,气氛比市井间还要热烈几分。
户部尚书张秉文,一张老脸笑得跟朵菊花似的,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手都在微微发抖。
“陛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
他快步走到御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去岁一年的税入,已经清算出来了!总计,一万万一千二百万两白银!陛下,一个月,咱们大秦一个月的赋税,就比前明景泰、成化年间一整年的税入还要多啊!”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内阁诸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陈海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他记得清楚,四年前,为了筹建三大军港,这位户部尚书差点就抱着他的腿哭穷了。
“这还只是田税、商税。”一旁,身形微胖,看起来像个富家翁的大秦皇家银行行长陆文凯笑着补充道,“若是算上我大秦银行去岁一年的盈利,以及海事总局上缴内帑的利润,这个数字,至少还要再翻上半番。”
张秉文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看着陆文凯,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他知道银行和海贸赚钱,但没想到这么能赚。
“钱多,是好事。”陈海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但朕要问的是,这些钱,花到哪里去了?各地的府库,是否充盈?百姓的日子,是否真的好过了?”
“回陛下!”宋献策站了出来,他虽年迈,但精神矍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理想的光辉。
“如今我大秦治下,一千三百七十二个县,县县皆有官办学堂,府府皆有府学。凡我大秦子民,无论贫富,皆可免费入学三年。三年间,各地府库充盈,非但没有因为兴办教育而亏空,反而因为商业繁荣,税收大增。”
宋献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这是山东一位普通农户,托人转呈给老臣的。他说,他祖祖辈辈都是睁眼瞎,面朝黄土背朝天。如今,他的儿子在村里的蒙学念了三年书,不仅会算账,不会被奸商蒙骗,前几日,还照着农学院发下来的小册子,自己动手改良了家里的水车,省了一半的力气。”
宋献策的声音有些哽咽:“信的最后,他说,他不求儿子能当官,只求圣上万岁,让这好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他说,现在村里人都明白了,圣上常说的那句‘知识改变命运’,是真的!”
陈海接过那封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成的信,纸张粗糙,却重若千斤。
他仿佛能看到,在广袤的田野上,无数个家庭,因为这一点点知识的火光,而燃起了对未来的希望。
这比国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更让他感到满足。
“还不够。”陈海放下信,沉声道,“远远不够。三年蒙学,只是让他们能识字、会算术。朕要的,是源源不断的人才。宋卿,京师大学堂那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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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京师大学堂,宋献策的脸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回主公!京师大学堂,如今已是我大秦的学术圣地!格物院在钱远山伯爵的带领下,已经初步掌握了电磁的应用,制造出了第一台有线电报机。”
“就连商学院那些小子,也整日里凑在一起,研究什么市场规律、成本核算,前几日还给户部上了一道折子,建议优化关税结构,以促进特定商品的流通,写得头头是道,连张尚书都自愧不如呢!”
张秉文老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帮小子的想法,确实天马行空,又切中要害。
陈海听着,心中畅快无比。
他建立的,不仅仅是一个王朝,更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活力的文明体系。
这个体系,正在以一种超乎他想象的速度,自我生长,自我进化。
“走,去看看。”陈海突然站起身,“去看看朕的这些宝贝疙瘩。”
半个时辰后,京师大学堂,工学院的院落里。
陈海和宋献策等人换上便服,站在一间巨大的厂房外。
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年轻学子们热烈的争论声。
“不行!活塞的密闭性还是有问题!蒸汽压力一上来,就往外泄气!所以要想这蒸汽机能在路上行走还需要改进!”
“材料!还是材料的问题!我们需要更耐磨、更精密的合金!我写的关于坩埚炼钢法的改良论文,你们看了没有?”
“张铁山,你别光说,你倒是做出来啊!你的那套新式车床,不是说能把误差控制在头发丝的十分之一吗?”
一个身材壮硕,皮肤黝黑,手上满是老茧和油污的青年,正趴在一台结构复杂的机器上,头也不抬地喊道:“别催!就差最后一步调校了!等我的车床弄好,别说活塞,就是给你们造出跟钟表一样精密的齿轮都行!”
宋献策指着那青年,对陈海低声道:“主公,他就是张铁山,四年前还是通州一个打铁匠的儿子。因为在官学里对算学和格物展现出惊人天赋,被特招入学的。如今,他是工学院里最出色的学生,尤其擅长精密机械制造。”
陈海看着张铁山那专注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缩影。
一个铁匠的儿子,在这里,与王公贵胄的子弟,与寒窗苦读的士子,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他们争论的,不是虚无缥缈的经义,而是能切实改变世界的蒸汽、电力和钢铁。
这,就是他想要的“人才大爆发”。
就在这时,厂房的另一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动了!动了!它自己动了!”
陈海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学生围着一个半人高的铁疙瘩,那铁疙瘩上方的飞轮,正在蒸汽的推动下,缓缓而坚定地转动起来。
虽然速度不快,声音嘈杂,还冒着难闻的黑烟,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看到了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