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想吃点啥？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特别是对想要做好早餐铺子的从业者来说，这个问题绝不简单。
周一的沪城，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清晨六点的久宁区，路灯还恋恋不舍地亮着。
街道的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水汽，混着远处早点摊隐约传来的面香、油香，还有清晨特有的清冷气息。
这里是附近几个老小区、公交站和地铁口的交汇点，虽然现在行人寥寥，但等到早高峰、晚高峰的时候便是川流不息了，称这里为交通枢钮一点也不为过。
林爷爷五点时就蹬着三轮载着林倩儿，来到了这儿的地铁口边上，对交通枢钮的每一波早高峰人潮出现时间进行记录，绝不错过任何一波。
老人觉少，倒还顶得住，而林倩儿的小脸上则就带上了点没睡醒的迷糊，不过怀里抱着本子和笔的她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盯着地铁口，像只抱着榛子的可爱小松鼠。
“林爷爷，小倩，我来啦！”
早上六点半不到，陈前骑着自行车也赶了过来和两人打起了招呼，因为爸妈的原因他不敢太早出门，最早也就是六点。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不晚。”林爷爷笑呵呵回了一句。
“陈前，小慧那边真的没事吗？”林倩儿也没抱怨陈前六点半才来，而是说起了另一件事，“老师不会打电话给你爸妈吗？”
“没事的，我们一个考了第一名，一个考了第二名，以张老师的性格，她是不会没事找事去打电话给家长的。”陈前也不知是自信，还是皮厚。
“既然人齐了，咱们分头行动效率高。林爷爷，麻烦你留在这儿继续观察，记一记后续几波人潮的时间和人数，特别是七点到八点那波早高峰的情况。我和小倩骑着车逛附近的早餐摊，把他们卖的种类、价格还有最畅销的都记下来。”
“好啊，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林爷爷爽快答应，找了个能看清路口的石墩坐下，从林倩儿手中接过本子和笔，准备做记录。
“小倩，上来，咱们出发。”陈前跨上自行车，从背包里取出了笔和本子递给林倩儿，“到时候我说，你记。”
“好。”
林倩儿侧坐到后座上，一手揽着陈前的腰，一手抓着本子和笔，预备等到地方停下后，再把本子摊在大腿上记录。
“那就出发咯。”
……
沪城的早点摊，简直是一场烟火气的盛宴。
这边的包子铺里蒸笼叠得象小山，老板掀开盖子的瞬间，白色的蒸汽冲天而起，包子、小笼、烧麦、花卷……热腾腾、香喷喷。
隔壁铺子更是热闹，老大一口平底锅滋滋作响，里面煎的生煎、锅贴底子焦黄酥脆，上面再洒上一把葱花、芝麻，馋得人流口水。
还有老面店也供早餐，里面的人多喜欢点葱油拌面或馄饨，再不然就是鸭血粉丝汤。
这些种类的早点林爷爷是做不来的，不是技术问题，而是门面问题，这些早点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适合打游击的小摊贩去做，因为小摊贩的铺位基本就是一辆三轮车大小，完全不够施展。
真正适合林爷爷的是葱油饼、豆花、油条、杂粮煎饼这种不需要太多铺位就能生产的早点。
逛了一圈，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一遍，陈前也初步发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在2004年的沪城，人们的口味依旧是普遍偏咸，购买的早点依旧钟爱油腥，哪怕是白领也一样。
“陈前……”
林倩儿看着满满当当写了一页的笔记本，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们已经把这附近的早点摊位都记完了，这样就行了吗？”
“不够。”
陈前直言不讳，把自行车调过头，“走，先吃早饭，边吃边分析。”
说完陈前就骑着自行车回到了林爷爷那儿，锁好车后就领着林倩儿到了几家早餐摊位前。
在购买早点之前，陈前对林倩儿做了要求，他们俩各买一份卖得好和卖得不好的吃的，又各买一份卖得好和卖得不好的喝的。
陈前选择的是油墩子和豆浆，林倩儿选择的是米饭饼和豆花。
“走，上班去。”
“啊？”林倩儿愣住了，手里还拿着刚买的早点，“我们不回去找爷爷吗？”
“先不回，有更重要的事要验证。”
陈前招呼了一声就走在了前面，林倩儿虽然疑惑但是快步赶上，于是两人就和人群一起进入了地铁站，一起买票到了站台，等到了一列挤得满满当当的地铁。
车门打开的瞬间，人潮蜂拥而出，又有更多人挤了上去，车厢里密密麻麻的，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倩，你吃完了吗？”
两人并没有挤上列车，而是坐在站台的长椅上开吃。
“没有。”
林倩儿这边米饭饼快吃完了，豆花就还剩许多，而陈前这边油墩子只吃了半个，豆浆倒是快喝完了。
“你说如果象我们这种情况，会带着早点挤上那样的列车吗？”陈前发问。
“不，不会。”林倩儿回答得若有所思，“如果带着早点挤上那样的地铁，恐怕早点会被挤得到处……”
“我懂了！”林倩儿眼睛一亮，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温度！”
“没错。”
陈前笑着点点头，“但不止是温度，还有时间。既然大家没法在列车上吃早点，那么大家吃早点的时间其实只有大概五到十分钟，也就是从公交站台到地铁站台的这段路程，再加之等列车的时间。”
“豆花和油墩子都不容易凉，所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很难把它们吃光。”林倩儿补充道。
“小倩，你真聪明，说的一点没错。”陈前笑着夸了林倩儿一句，“好了，快点吃。吃完了，我们也挤上下一趟的列车。”
“啊？为什么啊？”林倩儿疑惑。
“这整条交通线路中人流量，也就是人数最多的地方，有三处，分别为‘聚’、‘转’、‘散’。”陈前掰着手指解释道。
“‘聚’就是打工群体的初始聚集点，这种地方一般都在郊区，林爷爷蹬三轮到那种地方太耗时，不合算。”
“‘转’就是我们现在的这个位置，它是两种热门线路的交汇之地，而‘散’则是公司扎堆的地方，在那里也聚集着很多早点摊位，我们也要知道那里卖的又都是些什么。”
“我问过我爸了，他说这条线路再坐两站就是个创业园区，里面全是公司，上班族特别多，咱们去那儿看看。”
很快，下一趟列车就到了，车厢里挤得水泄不通，陈前和林倩儿使出了吃奶的劲才勉强挤了上去，一起贴到了车门上，几乎没有动弹的空间，距离变成二次元卡通人物只有一步之遥。
至于具体变成什么，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柯南和步美，也许是虹猫和蓝兔，甚至可能是龙叔和小玉。
又或者……更深一点，超过二次元，成为了保尔和丽达。
陈前下意识地把旁边有握把的拐角位置让给了林倩儿，让她能抓得稳一点，而他自己则只能象一块抹布一样扒在玻璃上摩擦。
“陈前，拉住我的手。”
看出了陈前困难的林倩儿主动伸出手拉住陈前，以防对方因为站不稳而出现什么事故，而被林倩儿拉住手的陈前则艰难地转头看向对方，两人相视一笑，苦中作乐，心里竟还泛起了一丝甜味。
“下一站，创业园区站，落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两站很快就到了，列车门一打开，立刻就有人潮涌出，陈前和林倩儿两小只如同湍急江河里的一叶扁舟被推得左摇右晃，但幸好他俩的手一直紧紧拉在一起，这才有了一点稳定性，不至于被人群撞倒出事。
两小只随着人群终于挤出了地铁站，创业园区的景象和刚才完全不同。这里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清晨的阳光，街道干净整洁，来往的人大多穿着精致的西装、职业装，步履从容。
走出地铁站，环顾了一圈，只有地铁站口有三个卖早餐的摊位，而且这些摊位基本揽不到客。
仔细去看他们所卖的早点，其实和交通枢钮那儿卖的早点差不多，但就是没什么人买。
“走，我们去买两样早点尝尝。”陈前招呼了一声，林倩儿跟上，两人又各买了两样早点来吃。
“味道可以啊。”
陈前和林倩儿买了早点走到附近的一处角落，一边吃，一边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
林倩儿也点点头，“可是这里的早餐生意好象不太好诶。”
“是啊。”陈前看着三个早餐摊位，摸着下巴苦思，“可是为什么呢……”
“陈前你看！”
就在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林倩儿突然推了推陈前的骼膊，指着不远处一位正快步走进大厦的白领。
“看什么？”
陈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位穿着职业套装的都市丽人……长得，嘿！带劲！
“你看她的手上提着的纸袋子里，会不会就是早餐？他们不是不吃早餐，他们是已经买了早餐啦。”林倩儿小声向陈前表达着自己的猜测。
陈前心里一动，定睛一看，果然那都市丽人手里提溜着一个印有克莉丝汀logo的纸袋，看起来里面应该是她买的面包或者蛋糕。
以此为线索，陈前再次审视这条路上的白领，他发现的确有很多人提着面包店的纸袋，就算不是克莉丝汀的，也是别的面包店的。
难道这片局域的白领……就是特别喜欢吃面包？
阿拉沪城人就好这一口是吗？
怎么可能？！
一定有我没有注意到的点，可到底是什么呢？
陈前挠头。
在交通枢钮的时候，白领们明明也喜欢吃重油重盐的华夏早点啊，怎么到了这一块就变了？
这一块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陈前环顾这片局域，但见四周皆是高楼大厦。底层大多是连锁咖啡店、面包店和便利店，装修得都很精致，和路边的早餐摊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懂了！”陈前突然一拍手，恍然大悟，“哎呀，我这脑子，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刚才没想到呢！”
“怎么啦？陈前你知道为什么了吗？”林倩儿赶紧追问道，眼睛里满是好奇。
“其实很简单，白领们不是口味突然变了，而是他们吃早餐的地点变了。”陈前微微一笑。
“地点？”林倩儿疑惑。
“对！地点！”陈前指着一栋大厦道，“这里是他们的公司所在，他们带着早点不会是在路上吃，而是要去公司吃！”
“所以呢？”林倩儿还是没明白其中的关键。
“所以，丢人啊！”陈前晃了晃手里装着小半个葱油饼的透明塑料袋，“你看这个包装，油叽叽、皱巴巴的，看着就廉价，带着这样的早点去公司，在同事面前多没面子啊。”
“会……会吗？我觉得好吃就行啊。”
林倩儿自己倒是不这么想，但……陈前说的好象也没错，这印着logo的纸袋确实是比透明塑料袋好看。
“当然会了！”
这个时期的白领还没有摆烂呢，大家都认为自己是体面的阶层，虚荣得厉害，在吃穿用度上还是会打肿脸充胖子，而且这个时期的他们也的确比较有钱，可以过得更好一点。
陈前与林倩儿在创业园区附近好好绕了一圈，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
“这里还真是块风水宝地啊！”
陈前兴奋地说着，“早餐摊位少，竞争压力小，人流量大，消费能力强，如果在这片局域做融合了华夏风格的特色西式早点，既保留大家喜欢的重油重口，又配上精致的包装，那绝对能卖爆！”
“特色西式早点？”林倩儿好奇地问。
“对！”陈前越想越兴奋，“比如梅菜扣肉三明治，或者葱油味的炸面包片，再或者芝士加炒土豆丝三明治！一定好吃！”
这个时期西式早点小摊本就是稀罕物，毛利高得厉害，如果再加之一点特色加工，配上好的包装，那一月赚四五千——
不就是洒洒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