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津铁路的蒸汽与南北电报的电流,标志着帝国在陆上与信息空间的革新突飞猛进。
然而,在浩瀚无垠的海洋上,挑战与机遇并存,危机与荣耀共舞。
“启明”的海疆,北起库页岛,南至曾母暗沙,东抵台湾、吕宋,更拥有漫长的海岸线与星罗棋布的岛屿。
荷兰东印度公司依然控制着南洋要冲,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船与炮舰在印度洋和东南沿海日益活跃,西班牙、葡萄牙虽已式微,仍盘踞澳门与菲律宾部分岛屿,而新兴的英吉利、法兰西乃至美利坚的商船与捕鲸船也开始频繁出现在太平洋。
海外贸易的巨额利润、南洋殖民地的安全、沿海各省的安宁,乃至帝国作为“天朝上国”的尊严,无不系于一支强大的海军。
自靖海公赵勇时代奠定的水师基础,经过二十余年发展,已拥有相当规模的帆桨战船 和仿西式风帆战舰,并在福州船政局 培养了一批造船与航海人才。
然而,世界海军技术正经历着划时代的变革。
1850年代,法兰西率先建成世界上第一艘主力铁甲舰“光荣”号,随后英吉利 的“勇士”号铁甲舰更是以全铁质船体、旋转炮塔和强劲蒸汽动力,宣告了木制风帆战列舰时代的终结。
消息通过外交渠道、海外留学生和敏锐的西洋商人之口,不断传入北京。
朝廷高层,尤其是兵部、新任水师提督(接替赵勇的少壮派将领)以及密切关注外情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深受震撼。
他们深知,在即将到来的钢铁巨舰时代,若不能迎头赶上,现有看似庞大的水师,在未来海战中可能不堪一击,帝国漫长的海岸线将成为列强砧板上的鱼肉,海外利益也将无从保障。
启明四十一年,一场关于海军建设的高层密议在紫禁城 军机处(此时已常设化,统筹军国大事)召开。
皇帝陈远虽已年近古稀,精力不济,但皇太子陈弘绪(已深度参预政务)主持了会议。
与会者包括内阁首辅、兵部尚书、水师提督、户部尚书(管钱)以及刚刚卸任驻英公使回国、深谙欧洲海军动态的外交重臣。
“铁甲舰,蒸汽动力,旋转炮塔,后装线膛巨炮……”
新任水师提督沈葆靖(即早年留英学造船的佼佼者,已成长为海军中将)指着墙上悬挂的欧洲铁甲舰素描图,语气沉重而激昂,“此 乃 未 来 海 上 霸 权 之 基。
我 朝 水 师,纵 有 战 舰 数 百,若 皆 为 木 壳 风 帆,遇 此 等 铁 甲 巨 兽,炮 弹 不 能 穿,速 度 不 能 及,唯 有 被 屠 戮 一 途。
当 此 之 时,我 朝 必 须 倾 全 力,仿 造 或 购 买 铁 甲 舰,方 能 保 海 疆 无 虞,与 泰 西 列 强 并 驾 齐 驱!”
户部尚书面露难色:“沈军门,一艘铁甲舰,造价动辄百万两白银以上,且后续维护、燃煤、人员靡费更巨。
如今铁路、电报、各省新政 在在需款,国库虽丰,亦恐难支如此巨耗。
且我朝工匠,能否造此等巨舰?”
卸任驻英公使补充道:“下官在英时留心考察,其‘勇士’号铁甲舰,所用钢铁 需特殊冶炼,蒸汽机 需大马力,火炮 需能击穿厚甲,船厂 需有万吨船坞。
我国目前……恐力有未逮。
或可先向英、法 订购一两艘,以解燃眉,并派工匠随同学习建造?”
皇太子陈弘绪沉吟良久,决断道:“海 防 乃 国 家 安 危 所 系,不 可 不 办。
然 确 需 量 力 而 行,循 序 渐 进。
可 分 三 步:一,立 即 向 英 吉 利 或 法 兰 西 洽 购 一 艘 中 等 吨 位 的 铁 甲 舰,作 为 样 船 和 教 练 舰,务 必 在 合 同 中 载 明,允 许 我 方 工 匠 随 工 学 习,并 提 供 部 分 图 纸 资 料。
二,着 格 致 院 冶 金 所、机 械 所,会 同 福 州 船 政 局、江 南 制 造 局,集 中 力 量,攻 关 铁 甲 舰 所 需 之 装 甲 钢 板、大 型 蒸 汽 机、重 型 舰 炮 的 仿 制 与 研 发。
三,扩 建 福 州、上 海 之 船 坞,为 将 来 自 行 建 造 做 准 备。
此 事,由 沈 军 门 总 其 成,户 部、工 部 协 理,所 需 款 项,从 海 关 盈 余、皇 贸 公 司 分 红 中 专 项 拨 付!”
计划既定,迅速落实。
经过艰难的外交谈判,最终于启明四十二年,以八十万两白银的惊人价格,从法兰西 购得一艘二手但经过现代化改造的铁甲巡洋舰,命名为“镇海”号。
该舰排水量约五千吨,装备蒸汽明轮 和辅助风帆,舰体关键部位覆盖45英寸(约114毫米)锻铁装甲,主炮为两门 190毫米 前装线膛炮,另有多门副炮。
尽管与英法最新锐战舰有代差,但已是亚洲海域前所未有的钢铁巨兽。
“镇海”号在法国水兵和工程师的护送下,历经数月远航,抵达福州。
它的到来,引起了巨大轰动。其黝黑的铁甲、高耸的烟囱、巨大的旋转炮塔,无不彰显着工业时代海权的冷酷力量。
沈葆靖亲自登舰接收,并选拔最优秀的官兵上舰受训,同时,福州船政局 数十名工程师、工匠也登上该舰,在法国技师的“指导”下,日夜测量、绘图、研究其结构。
与此同时,国内的攻关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江南制造局 尝试轧制复合装甲(铁板夹层木板),天津机器局 仿制改进型蒸汽机,格致院 则联合兵工厂,以进口的阿姆斯特朗 后装炮为蓝本,尝试仿制大口径舰炮。
福州船政局的船坞开始扩建,准备铺设第一艘国产铁甲舰的龙骨。
海军铁甲舰,海权新基石。
“镇海”号的购入,标志着“启明”海军正式迈入了蒸汽铁甲时代。
它不仅仅是一艘战舰,更是一个移动的技术学校、一个刺激工业发展的催化剂、一个宣示国威与海权的符号。
尽管前路漫漫,自建铁甲舰面临材料、工艺、动力、武备等一系列难关,但方向已经明确,决心已然下定。
帝国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决心和投入,试图补齐海权拼图中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块——一支能够驰骋于大洋深处的现代化蓝水海军。而检验这支新生力量、并宣示帝国经略海洋意志的时刻,即将到来。
一项由皇太子陈弘绪提议、旨在巡视万里海疆、震慑四方、宣示主权、并检验新式海军的宏大计划——“东海岸巡视”,正在酝酿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