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可交流的窗户一旦打开,清新的空气与恼人的飞虫便一同涌入。
主权不能失——这被陈远置于之前的铁则,绝非虚言,而是贯穿于对外交往每一个细节的高压红线与行动指南。
在具体实践中,这条原则被分解为政治、经济、司法、文化、军事等多个层面的严密管控体系,确保帝国在汲取外来养分的同时,根系牢牢扎于自身土壤,主干不受侵蚀。
政治与外交主权:天朝至上,礼仪框定。
所有外交活动,必须明确体现大陈为天朝,皇帝为天子的至高无上地位。
西洋诸国,无论其自称、共和国公司,在官方文书和交往中,一律被视为、或,绝不能出现、等字眼。与
西洋使臣的交涉,由礼部主客司、理藩院及新设的外务通商司负责,但最终决策权牢牢掌握在皇帝和文渊阁手中。
与西洋国家签订的任何协议、章程,其文本必须以汉文为正本,其解释权归大陈朝廷。
协议中绝不允许出现最惠国待遇领事裁判权租界内河航运权等可能损害主权的内容。陈远明确告诫负责官员:
凡有西人所请,涉及我朝土地、人民、司法、兵权、关税自主者,一律严词拒绝,毋得丝毫退让!
经济与贸易主权:利柄在我,严管流通。
对外开放的广州、厦门、宁波、云台山四大通商口岸,其海关完全由朝廷掌控。
关税税率由户部制定,皇帝批准,西洋商人无权干涉。
进出口商品种类受到严格管制,严禁粮食、硝磺、生铁、马匹、书籍等违禁物出口,也严禁鸦片等毒物进口。
西洋商人必须在指定的区内居住和交易,不得随意进入城内,更不得深入内地。
交易必须通过朝廷特许的进行,不得直接与民间交易。
行商不仅负责买卖,还承担担保、翻译、管理外商之责,并代征关税,成为朝廷控制外贸的得力工具。
外商带来的白银,必须在口岸兑换成官制的或方可使用,金融主权不容染指。
司法与人身主权:法依华律,人受华管。
陈远下旨明确:
凡在我大陈疆土之内,无论华夷,一体遵守《大陈律》。
这意味着,西洋人在华发生的一切纠纷、犯罪,包括西洋人之间的冲突,理论上均应接受中国官府审理,依照《大陈律》判决。这是对领事裁判权的断然否决。
在实际执行中,考虑到审理涉及外国人的复杂性,通常由地方官会同理藩院或外务通商司官员、以及行商代表共同审理,但审判权与最终裁决权必须在中国官员手中。
对于不服判决、企图依靠本国势力施压者,朝廷态度强硬,不惜以驱逐、断交、封舱威胁。
西洋人在华不得购置田产,不得兴建永久性宗教建筑,不得招收中国人为教徒。
其在华活动范围、居留时间均受限制,需定期向官府报告。
文化与意识形态主权:严防渗透,禁毁邪说。
这是陈远最为警惕的领域。他深知思想文化的侵蚀潜移默化,危害深远。他严令:
- 严禁西洋宗教在中国人中传播。
耶稣会士等只能在澳门、广州商馆等极有限范围内,在西洋人内部进行宗教活动。
一旦发现其向中国人传教,或中国人私下入教,教士驱逐,教堂查封,入教者以论处,重则流放,轻则枷号。
对耶稣会士试图通过科学、医学服务来间接传教的行为,也保持高度警惕,要求其签署不得从事与职务无关的宗教活动的保证书。
严格审查一切进口的西洋书籍、地图、宣传品。由格致院、翰林院、都察院联合组成审查小组,凡涉及攻击中国制度、风俗、历史,宣扬西洋政治体制优越,鼓吹宗教,或含有妄诞不经内容者,一律查禁、销毁。
允许进口的科技、地理、医学类书籍,也需删除其中可能隐含宗教或政治倾向的内容。
限制西洋语言的随意传播。
只有在格致院西学馆、四夷馆等官方机构中,才允许系统教授。
民间私授西语者,需报官备案,且不得传授内容。
鼓励、扶持本土儒学、佛道及各种,通过科举、官学、乡约、旌表孝义等方式,不断强化传统价值观和社会凝聚力,抵御外来思想冲击。
军事与国防主权:利器在手,慎防窥探。
对西洋军事技术的引进,始终在绝对控制下进行。
参与火炮、战船、火药研制的西洋技师,处于半隔离状态,其活动受到严密监视,严禁其测绘中国地图、探查军事要塞、接触核心军工技术。
所有仿制或改进的西洋火器,其生产、装备、训练均由兵部、工部及皇帝直接信任的将领负责,严防技术外泄或被西洋人掌握军队动态。
在沿海要塞和重要口岸,驻有重兵,水师定期巡哨,随时准备应对来自海上的威胁。
启明八年至十五年,在陈远持之以恒的强调和一套日益完善的制度保障下,主权不能失的原则得到了较好的贯彻。
虽然与西洋国家的摩擦时有发生,但大陈朝廷始终牢牢掌握着主动权,未让西洋势力在政治、经济、司法、文化上获得任何实质性特权。
澳门葡萄牙人、广州荷兰商馆,均是在严格遵守中国法度、缴纳赋税的前提下得以存续。
耶稣会的活动被严格限制在科技服务领域。
这套有限开放,严格管控,以我为主的对外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帝国在接触早期全球化浪潮时的独立性与稳定性,使其得以相对从容地吸收技术、发展贸易,而未像同一时期的莫卧儿印度或东南亚诸国那样,迅速沦为殖民地或半殖民地。
然而,这种模式的维系,高度依赖于中央政权的强大控制力、统治者的清醒头脑、以及执行层面的坚决与高效。
一旦这些条件发生变化,来自海洋的挑战与内部的嬗变交织,这道看似坚固的堤防,能否经受住更猛烈风浪的冲击,仍是未知之数。
但至少在陈远统治的时代,帝国的航船,在汲取了西洋的些许风力后,依然牢牢掌控着自己的舵轮,航行在它自己选择的航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