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城的硝烟尚未散尽,城头刚刚换上玄底金边的“陈”字大旗,在初夏的风中猎猎飘扬。
城内的废墟间,大陈士兵和征发的民夫正在清理尸体、扑灭余烬、救治伤员,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宣教官带着归顺的当地士绅,敲着锣,沿街宣读安民告示,宣布“只惩首恶,不究胁从”,“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然而,坐在原直隶总督衙门(现已改为征北将军行辕)大堂上的周遇吉,脸上并无多少破城的喜色。
他面前摊开的,是一幅巨大的直隶地图,上面用朱笔圈点出十数个大小不一的红圈。
“保定虽下,然直隶未靖。”
周遇吉的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但目光锐利如初,“满达海在此聚兵死守,吸引了咱们注意力和兵力。
但其余州县,尤其是北面的易州、涞水、涿州,东面的雄县、霸州、文安,乃至更东面的天津卫,仍有大量清军溃兵、地方团练、土匪山寨,甚至可能还有小股南窜的八旗余孽。
彼等见保定已失,或惊惧溃散,或据城自守,或为祸乡里,若不趁势扫荡肃清,则我军后方不稳,粮道不畅,亦无法全力支援中路主力北上。”
他指向地图:“我意,大军在保定休整三日。三日后,兵分四路,席卷直隶!”
“第一路, 由副将曹变蛟率领,步骑两万,向北扫荡。
首要目标是涿州,此地乃北京南大门,需尽快控制,打通与可能来自北京方向的联系(尽管北京空虚)。
而后向北,威慑房山、良乡,清扫西山一带溃兵土匪。”
“第二路, 由参将刘芳亮(原大顺军降将,熟悉河北地理)率领,步骑一万五千,向东进军。
先取雄县、霸州,控制白洋淀西侧,防范溃兵水遁。
而后继续东向,收复文安、大城,与可能自天津西进的友军(东路偏师)取得联系。”
“第三路, 由我亲自率领中军主力三万,坐镇保定,并派出多支精锐分队,向四面八方辐射清剿,重点是清苑、满城、完县、唐县等保定周边州县,确保核心区域绝对安全,并征集粮草,安抚百姓,建立地方政权。”
“第四路, 也是关键一路,” 周遇吉手指点向地图东南角的天津卫,“由水师游击郑鸿逵(郑芝龙族弟,率部分水师归顺)率领,水师战船二十艘,载水师陆营五千,沿海河而上,水陆并进,直取天津!
天津卫地理位置重要,且有漕粮仓储,若能兵不血刃而下最好,若遇抵抗,则坚决击破!
拿下天津,则我大军在直隶东部有了出海口,可与登莱水师呼应,彻底封锁渤海湾,断绝辽东残敌与关内的一切海上联系!”
“各路人马,需密切配合,多用攻心之策。
檄文要发到位,宣教官要跟到位。
能招降的尽量招降,愿归农的发给路费,冥顽不灵者,坚决剿灭!
记住王上方略:军事清剿与政治安抚并重,速定地方,恢复秩序,以为北伐根基!”
“末将等遵命!”
休整三日后,四路大军如同四把出鞘的利刃,从保定这个刚刚夺取的支点,向着直隶大地的各个方向迅猛挥出。
战事的进展,比预想的要顺利,也复杂。
北路,曹变蛟兵锋锐利,涿州守军听闻保定惨状,又见大军压境,知州带头开城投降。
曹变蛟兵不血刃入城,迅速派兵控制要地,并派出骑兵前出侦察,确认北京方向确实空虚,只有少量留守旗人和惊恐的百姓。
东路,刘芳亮进展迅速,雄县、霸州传檄而定。
但在向文安进军时,遭遇了一支约三千人的清军溃兵和当地土匪的联合武装,凭借白洋淀芦苇荡进行抵抗。
刘芳亮稳扎稳打,一面以步兵结阵稳步推进,一面派熟悉水性的士兵乘小舟潜入芦苇荡纵火、袭扰,三日后击溃该敌,斩首数百,俘获千余。
南路和中路,周遇吉坐镇,清剿工作细致而彻底。
各州县官员、士绅见大势已去,纷纷上表归顺。
周遇吉严格执行陈远“胁从不问”的政策,对主动归顺者予以安抚,对民愤极大的贪官恶霸则公审处决,将财产分给贫民。
很快,保定周边秩序初步恢复,流民开始返乡,商铺陆续开张。
真正的硬仗,在天津。
天津卫守将高第,原为明朝总兵,降清后颇得重用,被委以镇守天津、护卫漕运的重任。
此人贪婪而狡猾,既不愿为清廷殉葬,又不想轻易放弃手中的权力和天津的富庶。他麾下有兵马万余,水师战船数十艘,且天津城防坚固,特别是大沽口炮台,装备有重炮,易守难攻。
郑鸿逵率水师抵达大沽口外,先礼后兵,派使者劝降。
高第态度暧昧,以“需请示上官”为名拖延,暗中却加紧布防,并向辽东方向派出求救信使(尽管希望渺茫)。
郑鸿逵识破其计,不再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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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大陈水师在舰炮掩护下,水师陆营强行登陆,进攻大沽口炮台。
守军抵抗激烈,炮战持续一日,大陈军伤亡数百,终于攻克炮台,夺取了海口控制权。
拿下大沽口后,郑鸿逵水陆并进,逆海河而上,兵临天津城下。
他并未立即攻城,而是将舰炮对准城墙,再次射书劝降,并放出被俘的守军,让其进城宣扬大陈军威和“只诛首恶”的政策。
城内人心浮动。
高第仍想顽抗,但其部下多为汉人,不愿死战。
天津城内商贾云集,更不愿城池毁于战火。
在部分将领和士绅的暗中串联下,城内发生兵变,叛军打开城门,迎接大陈军入城。高第在乱军中被杀。
天津遂定。
郑鸿逵入城后,立即查封府库、漕仓,获得粮秣器械无数。
他迅速派出船队,沿海岸北上,与辽东方向的赵勇部水师取得联系,彻底打通了渤海海路。
至六月中旬,四路大军捷报频传:
北线,已控制涿州、房山,前锋游骑已抵卢沟桥,北京在望。
东线,肃清白洋淀周边,完全控制冀中东部诸县,并与天津连成一片。
南线及中路,保定、河间、真定等府核心区域已基本平定,地方政权初步建立,春耕未误。
天津及渤海海路,完全掌控,成为北伐东路重要的后勤补给基地。
周遇吉将捷报和详尽的直隶形势图,以六百里加急,发往西安行在。
他在奏报中总结:“直隶大地,经月余血战与清扫,主要城池、要道已入我手,清廷在关内有组织之抵抗已基本瓦解。
然乡村僻壤,溃兵土匪仍有零星,地方治理百废待兴。
臣已留兵镇守要地,推行王上新政,安抚流亡,恢复生产。
不日即可抽调精锐,北上策应中路主力,或西进夹击山西残敌。”
肃清直隶地,根基初奠定。
保定血战与随后的直隶大扫荡,不仅拔掉了清廷在关内最后的军事堡垒,更将直隶这片京畿腹地,牢牢控制在大陈手中。
这为即将到来的全面北伐,奠定了坚实的前进基地和后勤保障。
来自西安的政令,从此可以通过安全的驿道,直抵北京城下。
而陈远的目光,已经越过初定的直隶,投向了更北方那片决定华夏国运的苍茫草原。
三路大军的最终胜利会师,似乎已不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