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二字从陈远口中说出时,连柳如是都怔了一下。
但细细思量,这个选择确实妙不可言。
三日后,陈远再次召集群臣。
这次他不再征求意见,而是直接宣布决定:
“孤思之再三,都城乃国之根本,不可不慎。然天下初定,百废待兴,若大兴土木,必劳民伤财。
故决意:暂以西安府为行在,理政三年。
三年后,再定永都。”
殿内哗然。
赵胜急道:“殿下!西安偏居西陲,如何控驭东南?且关中残破,恐难支撑朝廷用度!”
陈远抬手止住议论,缓缓道出理由:
“第一,位置适中。
西安虽偏西,然东出潼关可控中原,南下武关可制荆襄,西扼陇右,北抚河套。
天下之中,莫过如此。”
“第二,城防完固。
西安城墙乃洪武年间所修,高厚冠绝天下。
经孙传庭、李闯修缮,更加坚固。
且关中四塞,易守难攻。”
“第三,粮草可恃。
陕西经数年治理,推行番薯、玉米,粮产大增。
太原、河南之粮,可溯黄河而上,补给便利。”
“第四,宫室现成。
秦王府、明秦王府皆可改用,省营造之费百万。”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
陈远目光如炬,“震慑西北。
青海蒙古、漠西厄鲁特,皆在窥伺。
驻跸西安,可示朝廷经营西陲之决心。
且四川张献忠余部未平,云南沙定洲叛乱,坐镇西安,便于调度。”
他一口气说完,殿内鸦雀无声。
这些理由,确实无可辩驳。
陈远继续部署:“即日起,设西安行在。
以秦玉凤为西安留守大将军,统兵五万镇守。
以柳如是为行在总理事,统筹政务。
以苏婉清掌钱粮转运。
赵胜仍驻北京,总督北方边防。
赵勇驻南京,节制东南兵马。”
“六部官员,三分之一随驾西安,三分之一留北京,三分之一散处各地。
重要奏章,由驿道快马传递。
每三月,各地督抚需至西安述职。”
“另,”陈远看向朱聿鐭,“设关中书苑,聘天下名儒讲学。修《陕西通志》,整理关中文献。”
诏令颁布,天下震动。
有识之士皆看出,这“暂都”之策实为高明:
不定都南京,安抚了北方将士之心;
不定都北京,减轻了江南赋税压力;
选择西安,平衡了东西南北各方势力。
执行过程却充满挑战。
首要难题是百官迁移。
许多官员贪恋北京繁华,不愿西行。
陈远亲自做表率:他只带必要的侍卫、文书,妃嫔仅带柳如是、苏婉清,其余皆留北京。
行装不过十车,沿途不扰民,不住驿馆,夜宿军营。
离京那日,北京百姓夹道相送。
一个老秀才跪在道旁,高呼:“昔汉高祖入关中,与民约法三章。
今殿下西行,必开太平!”
陈远下马扶起老人,当众宣布:“此去西安,一不增赋,二不征丁,三不建宫。
若违此誓,天厌之!”
沿途景象,让陈远心情沉重。
自保定至真定,赤地千里,村落十室九空。
行至潼关,见流民在城墙下挖观音土充饥。
陈远命开仓放粮,并下令:“凡流民愿垦荒者,每人授田五十亩,贷给种子耕牛,五年不起科。”
至西安时,已是初春。
这座千年古都,经李闯之乱、清军蹂躏,早已破败不堪。
城墙虽固,城内却大半焦土。秦王府被烧毁大半,仅存正殿。
柳如是已先期抵达,组织军民清理废墟。
她别出心裁,不强征民夫,而是“以工代赈”:凡参与清理者,日给米一升,钱十文。
旬日之间,聚集流民数万,城墙修复,街道平整。
陈远入城那日,西安百姓箪食壶浆。
他拒绝入居秦王府,而是住进原陕西布政使司衙门,将王府改为“招贤馆”,张贴求贤令:“无论出身,唯才是举。有献安民策、强国计者,赏!”
安定下来后,陈远着手推行三项新政:
第一,军屯改制。
命秦玉凤将五万驻军分驻潼关、武关、大散关、金锁关,闲时屯田,战时为兵。
所产粮食,三成自用,七成交官。
第二,漕运新法。
命苏婉清整治黄河、渭河水道,造平底浅船,从山西、河南运粮。
又开辟“汉中-嘉陵江-长江”水运线,将四川粮食北调。
第三,科举改革。
宣布暂停八股,改试“时务策”。
题目皆关实际:如何治河、如何理财、如何安边。
并首次允许匠户、军户子弟应试。
最令人瞩目的是关中书苑的开讲。
陈远亲自定下规矩:每月朔望,他必至书苑,与学子论政。
不论尊卑,皆可发言。
一次,一个年轻工匠指出“水车效率低下”,并献上新式水车图样。
陈远当场赏银百两,命工部仿制。
暂都西安府,居中而制四方。
陈远这一着,看似退居西陲,实则占据天下枢纽。
从西安发出的政令,以惊人的效率辐射四方:至北京十日,至南京半月,至成都十日,至兰州五日。
这个临时都城,很快展现出强大的凝聚力。
而陈远的下一个目标,是彻底掌控天下的心脏——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