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缓攻北京,先固根本”的战略决策,如同给狂热推进的战车换上了更稳健、更持久的车轮。
大陈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在取得永定河决定性胜利后,并没有因惯性而盲目冲向最后的终点,而是以一种沉稳而高效的节奏,开始了战略消化与政治整合。
其重心,从单纯的军事征服,迅速转向对新占领的、广袤的北直隶、山西东北部、乃至河南北部等地区的全面接管、治理与巩固。
这是一场无声的、却同样至关重要的战役,关乎新政权的根基是否牢固。
战争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另一支“大军”便紧随野战兵团的脚步,开进了百废待兴的城镇乡村。
这支“大军”由文官、税吏、宣教官、工匠、医官组成,他们的武器不是刀枪,而是印信、账册、告示、良种和药箱。
在军队的护卫下,大陈的文治力量,开始全面渗透和接管。
首要急务,是恢复秩序,安抚民心。
各州县府衙前,很快贴上了盖有大陈王玺的《安民告示》 和《均田免赋令》。
告示以浅显直白的语言,宣布“王师吊民伐罪,只诛首恶,胁从不问”,命令原清廷官吏“留任视事,戴罪立功”(经审查后),士农工商“各安其业”。
“三年不征赋” 的承诺,如同久旱甘霖,让在清廷苛政下挣扎求生的百姓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逃难的百姓开始陆续返乡,关闭的店铺重新开张,荒芜的田地里出现了劳作的身影。
紧接着,是建立政权,清查户口。
由苏婉清从太原带来的、经过初步培训的基层官吏和军中识文断字的军官,组成了“接收安抚使团”,分赴各地。
他们拿着户部制定的新式黄册,在士兵的陪同下,深入乡里,重新登记户口,厘清田亩。
对于无主荒地(多是清军圈占或逃亡旗人产业),收归官有,分给无地少地农民耕种,第一年免租,三年内赋税减半。
此举瞬间赢得了广大贫苦农民的衷心拥戴,“陈王是咱穷苦人的大救星”的说法不胫而走。
对于前明宗室、勋贵庄园和民愤极大的汉奸、恶霸土地,则予以没收,部分充作军田,部分分给有功将士家属,部分作为“学田”、“义田”,收益用于兴办教育、赡养孤寡。
此举既打击了旧势力,又赢得了军心和新兴庶族地主的支持。
经济民生,迅速恢复。
户部从山西、河南调拨大量粮种、耕牛、农具,以极低利息贷给或直接分发给农民,不误农时。
工部组织的工匠队伍,开始抢修在战乱中损毁的道路、桥梁、驿站,恢复交通。
官营的“常平仓” 在主要城镇设立,平价售粮,平抑物价,打击奸商。太医署派出医官,免费为百姓治疗战乱引发的疫病,施药防疫。
这些举措,让新占区百姓迅速感受到了“新朝新气象”,与清廷的横征暴敛、视民如草芥形成了鲜明对比。
军事上,肃清残敌,巩固防线。
秦玉凤率领的偏师,如同梳子一般,扫荡北京外围的昌平、密云、顺义、通州等地,剿灭小股溃兵和土匪,接收城池,任命官员。
赵胜的主力则牢牢扼守卢沟桥-良乡一线,如同悬在北京城头的一柄利剑,保持强大的军事压力,同时派出大量骑兵游弋,彻底切断北京与外界的陆路联系。
对宣府、大同等长城沿线重镇,则派使者招抚,原明军降将和当地守将在看清形势后,大多选择归顺。
大陈的北疆防线,迅速向北推进至长城一线。
文化宣传,争取士心。
柳如是主持的宣教司发挥了巨大作用。
大量印制精美的《朔方新报》 特刊、《大陈新政纲要》、《讨清虏檄》 等宣传品,被分发到新占区的城镇乡村,由识字的宣教官公开宣读讲解。
内容着重宣扬大陈“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的正统性,揭露清廷暴政,详解“均田免赋”、“兴学劝农”等仁政,描绘“天下大定,共享太平”的蓝图。
同时,开科取士的预告也开始发布,不问出身,唯才是举,为读书人打开了晋身之门。
许多原本对清廷不满、或持观望态度的前明士子、地方乡绅,开始转变态度,或出山相助,或至少保持中立。
外交手腕,孤立残敌。
对漠南蒙古诸部,柳如是派出的使者携带重礼和陈远的亲笔信,分头行动。
信中既重申“华夷之辨”,指出清廷乃窃据华夏的“虏酋”,又承诺“通商互市,各安疆界”,对帮助清廷者威胁打击,对保持中立或归顺者许以厚赏。
在强大的军事压力和政治诱因下,科尔沁、察哈尔等大部开始动摇,至少不再敢明目张胆支持清廷。
消化新占区,根基日渐深。
陈远这套“军事威慑为后盾,政治攻心为主轴,经济惠民为基础,文化认同为纽带”的组合拳,打得扎实而有效。
新占领的广大区域,并没有出现常见的战后混乱和反复,而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秩序、发展生产、归附人心。
大陈的统治,像春雨润物般,悄然渗透到北中国的肌体之中。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京城内日益加剧的混乱、绝望和内部倾轧。此消彼长之下,胜负的天平,早已无可逆转地倾斜。
当大陈的根基在北中国牢牢扎下,枝繁叶茂之时,北京那座孤城,除了投降或毁灭,已别无他途。
统一的步伐,在稳扎稳打中,不可阻挡地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