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一家不起眼的旧式冰室里。
空气中弥漫着奶茶的醇香和菠萝油的甜腻,与角落里这一桌人身上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和戾气格格不入。
“嘶……你他妈给我轻点!”乌鸦龇牙咧嘴,任由一个小弟用沾了碘酒的棉签给他骼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消毒。
他花衬衫的袖子早已被撕烂,裸露的古铜色皮肤上除了新伤,还有不少陈年旧疤,昭示着他刀头舔血的生涯。
坐在他对面的笑面虎,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那件价值不菲的丝质衬衫皱巴巴地沾满了灰尘和不知是谁的血点。
金丝眼镜碎了,看东西时不得不眯着眼睛,显得有几分滑稽和狼狈。
“乌鸦,不是我说你……”笑面虎用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污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埋怨,声音压得很低,“这次你也太急躁了!皇庭那边装修都没完全搞定,人手也没安排充足,这下被大佬b逮个正着,直接一锅端,投进去的钱全打水漂了!”
“钱?打水漂?”乌鸦猛地打断他,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连骼膊上的疼痛都顾不上了,他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桀骜和不屑。
“那点钱算个屁!阿虎,你他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那批货怎么来的你忘了?是从巴闭那个死鬼小弟手里黑吃黑抢来的!无本万利的买卖!”
乌鸦一把推开还在给他包扎的小弟,身体前倾,凑近笑面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铄着一种发现猎物弱点的兴奋光芒:“我在意的是那点装修钱和租金吗?我在意的是大佬b和李世官!”
笑面虎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架,皱眉问道:“他们怎么了?一个动手,一个看戏,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对啊!就是一个动手,一个看戏!”乌鸦用力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奶茶杯哐当作响,引得冰室里其他几桌客人侧目而视。
乌鸦立刻恶狠狠地瞪了回去,那些客人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我把场子直接开到李世官的金豪正对面,这巴掌扇得够响了吧?按照常理,就算大佬b不动手,他李世官为了自己的面子,也该有所表示吧?就算不亲自下场,至少也该派丧狗那群疯狗过来闹点事,表个态吧?”
乌鸦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更加沙哑:“可结果呢?李世官那个缩头乌龟,就他妈躲在二楼办公室的玻璃后面看戏!从头到尾,连个屁都没放!最后,还是大佬b那个莽夫,自己带着人马杀过来的!”
笑面虎眨了眨他那双眯缝眼,似乎还没完全跟上乌鸦的思路:“这又能说明什么?”
“你他妈……”乌鸦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伸出那根粗壮的手指,用力地戳了戳笑面虎的额头,发出“咚咚”的轻响,“你之前在荷兰的时候,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怎么回到港岛就跟个棒槌一样,转不过弯来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笑面虎一副铁憨憨的样子。
“这他妈说明大佬b和李世官之间的关系,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差,根本不是外面传的什么同门兄弟,而是他妈的老死不相往来!”
乌鸦收回手指,身体靠回椅背,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残忍和得意的笑容:“我故意把钉子砸在李世官家门口,他都能忍得住不出头,眼睁睁看着大佬b独自应对我们,说明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信任!谁出了事,另一个都巴不得看笑话,绝对不可能出手帮忙!”
笑面虎揉着被戳痛的额头,仔细咀嚼着乌鸦的话,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渐渐也亮起了光。
他撇了撇嘴,算是默认了乌鸦的分析,随即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这场子丢得也太憋屈了。”
“算?怎么可能算了!”乌鸦冷哼一声,眼中凶光毕露,“大佬b今天让我丢这么大脸,这笔帐我迟早要跟他算清楚,连本带利!”
乌鸦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奶茶,像喝酒一样灌了一大口,然后用袖子擦了擦嘴,继续说道:“不过不是现在,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休息?”笑面虎对乌鸦这句话有些意外。
“没错。”乌鸦点了点头,表情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骆驼那边肯定已经收到风了,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他的电话就会打过来。”
乌鸦模仿着龙头骆驼那副苦口婆心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接着说道:“‘乌鸦啊!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事要动脑子!不要那么冲动!洪兴的地盘是那么好踩的吗?现在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赶紧给我滚回来!别在外面给我惹是生非了!’”
乌鸦学得惟妙惟肖,连笑面虎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所以……”乌鸦摊了摊手,“咱们得先稳住老头子,毕竟社团里盯着我们位置的人也不少,不能给人留下把柄,先回去挨顿骂,装几天孙子,等风头过去再说。”
但乌鸦话锋一转,那股疯狂的劲头又回来了:“不过这一趟铜锣湾,我们没白去!虽然丢了场子,但我们摸清了一个最关键的情报——大佬b和李世官,他们是真不合!”
乌鸦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仿佛在策划下一次的进攻:“下一次,等我们准备充分,再进铜锣湾的时候可以集中火力只对付大佬b一个,根本不用担心李世官会从背后捅我们刀子,甚至还可以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利用一下他们之间的矛盾……”
乌鸦没有把话说完,但那阴恻恻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个分裂的、内耗的洪兴铜锣湾,在他眼里就是一块迟早能吞下的肥肉。
笑面虎看着乌鸦那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仔细想了想,也觉得这波虽然表面吃亏,但确实摸到了对方的命门。
“行!”他点了点头,脸上也重新露出了那种惯有的、虚伪的笑容,“乌鸦,还是你看得远,那接下来我都听你的。”
乌鸦满意地拍了拍笑面虎的肩膀,尽管牵扯到伤口让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他望向冰室窗外,车水马龙的尖沙咀街道对面,仿佛能看到维多利亚港对岸那片属于铜锣湾的繁华之地。
“铜锣湾……迟早是我们的。”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