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仁川国际机场时,窗外正下着小雨。
福田透过舷窗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水珠在玻璃上拉出细长的痕迹。
首尔的初秋,空气里已经带着凉意。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提起简单的随身行李箱,随着人流走下廊桥。
这次来韩国,明面上的理由是“视察亚太业务”。
北穹资本在香港和新加坡都有办公室,作为老板,过来转转合情合理。
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接机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韩国男人,穿着深色西装,举着写有“福原先生”的牌子。
福原——这是福田在韩国用的化名。
“车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用流利的日语说道,微微鞠躬。
福田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停车场。
一辆黑色的genesis轿车等在那里,司机沉默地接过行李。
车子驶上高速公路,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
福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机场高速两旁是典型的城郊景象,低矮的楼房、广告牌、偶尔闪过的便利店招牌。
韩文和英文混杂的标识,提醒他这里已经是异国。
四十分钟后,车子驶入江南区。
这里的氛围完全不同了。
高楼林立,奢侈品店铺的橱窗在雨中泛着冷光,街道整洁得有些不真实。
“我们为您预订了signielseoul酒店,在乐天世界塔。”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回过头介绍。
“这是首尔目前最高档的酒店之一,很多商务人士和外交官都选择这里。
福田“嗯”了一声,继续看着窗外。
酒店确实气派。
大堂挑高惊人,巨大的水晶吊灯从天花板垂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匆匆往来的人影。
前台小姐用熟练的英语办理入住,笑容标准得像尺子量过。
福田的房间在八十七层。
电梯上升时耳朵有轻微的压迫感。
房门打开,眼前是整面的落地窗。
雨已经停了,云层散开,首尔的夜景在脚下铺展开来。
汉江像一条黑色的缎带,穿城而过,两岸的灯火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福田放下行李,没有开灯,就这么站在窗前看了很久。
这个城市,此刻有多少人在为生计奔波,有多少人在谋划着什么,又有多少人的人生即将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改变?
他轻轻呼了口气。
转身,从行李箱夹层里取出加密卫星电话。
按下几个键。
“我已经到了。”
“明白。三小时后,地点照旧。”
对方的声音经过加密处理,听起来有些失真。
“影”在韩国的小组,已经在这里潜伏了相当长时间。
福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休闲装。
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
他决定先下楼吃点什么。
酒店有三个餐厅,他选了那个号称有首尔最佳景观的意大利餐厅。
靠窗的位置,能俯瞰半个江南区。
菜单是韩文、英文、日文三语对照。
福田点了份简单的意面和矿泉水。
等待的时候,他观察着餐厅里的客人。
大部分是商务打扮,有几对看起来像是情侣,角落里有一桌日本人,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这就是他要融入的环境。
普通,不引人注目。
晚餐后,他回到房间,换了身深色的衣服。
然后再次出门。
这次没有叫酒店的车,而是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了个地址。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没多问。
车子在江南区的街道间穿行。
二十分钟后,停在一栋看起来相当普通的写字楼前。
福田付钱下车,走进大楼。
大厅空荡荡的,保安在打瞌睡。
他径直走向电梯,按下地下二层的按钮。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灯光昏暗。
走到尽头,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
福田敲了敲门,三长两短。
门开了条缝,一只眼睛从里面看了看,然后完全打开。
里面是个大约三十平米的空间,陈设简单,几张桌子,几台电脑,空气里有淡淡的咖啡味。
三个人站起来。
两男一女,都很年轻,穿着普通,扔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
“老板。”
其中个子较高的男人用日语打招呼。
福田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
“开始吧。”
女人打开投影仪,墙面上出现ppt的首页。
《金氏家族动态更新与首尔政商环境简报》。
“首先补充上次报告遗漏的细节。”
女人切换幻灯片。
“金妍熙最近改变了作息。以前她都是早上七点到公司,晚上十点后离开。但这半个月,她开始每周三和周五下午四点提前下班。”
“原因?”
“我们跟踪发现,她去的是江南区一家私人诊所。心理科。”
福田挑了挑眉。
“压力太大,需要专业帮助?”
“看起来是这样。诊所的医生是我们接触不到的内部人士,但护士那边打听到,金妍熙主要咨询的是焦虑和睡眠障碍。”
“继续。”
“另外,金妍熙的丈夫郑容胜,就是那个搞砸晶圆厂项目的女婿,最近两个月基本不在韩国。我们查了他的出入境记录,主要在香港和新加坡活动。”
“躲债?还是找新的资金来源?”
“都有可能。他在香港见了几个私募基金的人,但似乎都没谈拢。”
幻灯片切换到金英民的部分。
这次的照片更清晰了。
金英民在夜店门口,搂着两个年轻女孩,笑得肆无忌惮。
时间戳是三天前的凌晨两点。
“他最近迷上了加密货币,上个月在一个叫‘oonx’的平台亏了大概五十亿韩元。据说是听了一个所谓‘专家’的建议,全仓买入某个山寨币,结果币价暴跌90。”
福田忍不住摇头。
真是个败家子。
“他妻子朴英敏知道吗?”
“应该知道。我们在她常去的银行查到她最近有几笔大额转账记录,都是转到金英民名下的账户。看起来是在替他填窟窿。”
女人顿了顿。
“但有意思的是,朴英敏自己的资产运作非常稳健。楼,出租率保持在95以上。上个月她还卖掉了济州岛度假村的部分股份,套现大约一百亿韩元。”
“钱去哪儿了?”
“转入了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公司账户。那家公司我们还在查,但架构很复杂,层层嵌套。”
福田若有所思。
这个朴英敏,果然不简单。
丈夫在外面胡闹,她却在有条不紊地转移资产。
是准备后路,还是另有打算?
幻灯片继续。
这次是首尔本地的政商环境分析。
“韩国这几大家族财阀,对金氏电子的现状基本持观望态度。三星、lg这些巨头看不上,中小型企业又吞不下。”
“金融圈呢?”
“主要债权银行是韩亚银行和新韩银行。两家都已经把金氏电子的贷款列为‘关注类’。根据内部消息,如果下季度财报没有改善,可能会升级为‘不良’。”
“政府方面?”
“产业通商资源部有声音说要‘防止核心技术外流’,但如果金氏真的破产,这话能有多大分量很难说。”
简报持续了一个半小时。
结束时,福田对情况有了更立体的把握。
“股票吸纳进度如何?”
高个子男人回答:“按您的指示,通过五个账户分批买入。,成本比我们预期的低5。市场情绪太悲观了,很多散户在割肉。”
“继续,但再慢一点。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明白。”
福田站起来。
“接下来我要见几个人。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第一个会面。地点在清潭洞的一家会员制茶室。”
“好。”
离开地下办公室时,雨又开始下了。
福田站在路边等出租车,雨水打湿了肩膀。
首尔的夜,凉意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