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爷的脑子,彻底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
他听见了陈义的话,但理智却无法处理这其中的含义。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邃的恐惧。
“陈……陈八爷……”
张三爷的声音发颤,牙齿磕碰,不成调子。
他指着那口死寂无声的青铜巨棺,那棺材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心头发毛,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什么意思?”
陈义咧嘴,一口白牙在摇曳的墓室中,闪烁着比鬼火更瘆人的寒光。
他没有解释。
他只是伸手指了指那口棺材,又指了指张三爷那只被血色“奠”字烙印的手背。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张三爷瞬间明白了所有!
主人?
不!
那不是主人!那是催命的阎王!
之前的地煞将军,是一头饥饿的凶兽,目标明确,是为了升仙。
可现在,这棺材里封着的,是一个被强行灌下“剧毒补药”,升仙之路被彻底斩断,连自己温养千年的“卵”都成了永恒囚笼的……疯子!
一个只剩下无尽痛苦和怨毒的绝世凶物!
这口棺材,不再是火药桶。
它就是地狱本身!
“不!不!我不要了!这东西我不要了!”
张三爷一个激灵,像是被万千条毒蛇噬咬,连滚带爬地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双手疯狂摆动。
陈义缓缓蹲下身,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容,伸手,轻轻拍了拍张三爷的脸颊。
“张三爷,咱们签了‘抬棺契’。”
“白纸黑字,血印为证。”
“我义字堂的活儿干完了,你要的东西,也给你‘装’进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
“契约,不是跟我签的。”
“是跟你,跟这口棺材,跟这方天地间的规矩签的。”
“你说不要?”
陈义的目光,越过张三爷,望向那无尽的黑暗。
“你猜,它会不会半夜敲你家门,亲自跟你聊聊这‘太一真丹’的药效?”
张三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仿佛已经看见,那口青铜巨棺悄无声息地立在自家床头,棺盖的缝隙里,一只冰冷的爪子,正缓缓伸出……
轰隆——!
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在头顶炸开!
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死亡的劲风,轰然砸在不远处,炸成漫天碎石!
整个祭台的晃动已经不能用“剧烈”来形容,而是如同风暴里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倾覆散架。
青铜升仙树正在加速枯萎,大块大块的树皮剥落,露出里面败絮般的结构。
水银河彻底暴走,银色的巨浪冲天而起,拍打着祭台边缘,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无数汞尸在浪涛中翻滚,齐齐将空洞的眼窝,转向祭台上的活人!
“完了!山要塌了!路被堵死了!”一个摸金校尉指着来时的方向,发出绝望的尖叫。
那条由陈义踏出的“实路”,早已消失,重新化为剧毒的河流。
更远处的墓道入口,被无数坠落的巨石彻底封死!
这里,已是绝地!
“张三爷!寻龙盘!”有人嘶吼。
张三爷如梦初醒,颤抖着掏出罗盘,可一看之下,他那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化为死灰。
罗盘的指针,疯了。
它毫无规律地狂转,时而指天,时而指地,最后“咔”的一声,从中轴处断裂。
“没用了……”
张三爷的声音带着哭腔,“阵心一毁,地气乱了!阴阳逆转,乾坤颠倒……这里已经没有生门!”
绝望,如同瘟疫,在所有摸金校尉的心中蔓延。
“吵什么?”
陈义冰冷的声音,如同一柄铁锤,砸在众人心头。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眼中非但没有半分绝望,反而燃烧起一股滔天的战意。
“路,是走出来的!”
他走到那口青铜棺前,再次拍了拍棺盖,动作很轻,带着安抚。
“侯爷,别闹了。”
“想出去,就得听我的。”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口棺材,竟真的微微一震,仿佛在回应。
陈义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刺张三爷。
“张三爷,你摸金门祖师爷,在没有罗盘的时候,就不下地了?”
张三爷浑身一震,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词汇,从记忆深处浮现。
“望……望气……”
“没错!”陈义嘴角一撇,“用你的眼睛,去看!去看这片混沌之中,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你不是要救你家老太爷吗?拿出你摸金门传承千年的真本事来!别让我觉得,你们只是一群会摆弄瓶瓶罐罐的废物!”
张三爷怔怔地看着陈义。
他忽然明白了,陈义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那些仪器。
他要的,是摸金门刻在骨子里的……堪舆之术!
“我……我试试!”
张三爷咬碎了后槽牙,从地上爬起,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他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赤红药丸,囫囵吞下。
片刻后,他的双眼竟渗出鲜血,瞳孔中泛起一层诡异的血光!
“燃血开眼!”
张三爷的双眼刺痛无比,整个世界在他眼中都变了模样。
不再是岩石、土地,而是一团团狂暴混乱的能量气流。青色的阴煞,赤色的地火,黑色的死气,交织成一幅末日画卷!
他看得头晕目眩,七窍渗血,却死死支撑着,寻找着那若有若无的“通路”。
“找到了!”
数息之后,张三爷猛地指向左前方一处看似坚实的岩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那里!‘惊门’位!有一道地气裂隙,一个呼吸后就会闭合!”
“很好。”
陈义赞许地点头,猛然回头,对着身后那七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兄弟,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咆哮。
“义字堂,听令!”
“咱们的活还没干完!客人还没送到家!”
“八仙抬棺,再起——灵!”
胖三、大牛、猴子等人,早已站回阵位。
他们伤痕累累,阳气亏空,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听到“起灵”二字,八人同时沉腰下马,双手再次扣住了那口冰冷沉重的青铜巨棺!
这一次,他们要抬的,不仅仅是一口棺材。
是他们所有人的……命!
“张三爷!”陈义的声音在轰鸣中炸响,“你摸金门不是要抬这口棺吗?现在,机会来了!”
他看向那群吓傻的摸金校尉。
“你负责望气寻路,他们,负责在前面给老子清障开道!”
“我们抬棺,你们开路!”
“谁敢掉链子,不用等山塌,我先送他上路!”
摸金校尉们一个哆嗦,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纷纷抄起工具,死死盯住张三爷手指的方向。
“起!”
陈义一声暴喝,八人合力,青筋暴起!
那口刚刚才砸毁了升仙树的青铜巨棺,再一次,被他们从地面上硬生生地抬了起来!
嗡——!
棺材离地的瞬间,一股比之前沉重十倍不止的恐怖重量,猛地压在八人身上!
这不只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棺内那头疯兽无穷的怨念与恶意!
更是与这整片颠倒的乾坤为敌的重量!
噗!
除了陈义,其余七人齐齐喷出一口混合着内脏碎末的鲜血,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双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
“稳住!”
陈义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炎黄令】的紫金龙气毫无保留地灌入阵中,强行稳住即将崩溃的阵型!
他能感觉到,这口棺材,就是这片混乱风水中的“定海神针”!
只有扛着它,他们才能在这场天地之威的暴动中,踏上那条唯一的生路!
“走!”
陈义扛着杠木,率先迈出了一步!
那一步,仿佛踏碎了虚空!
义字堂八人,扛着一口封印着绝世凶物的青铜巨棺,在即将崩塌的千年古墓中,朝着那堵代表着绝望的岩壁,发起了亡命的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