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条锁链断裂的脆响,是点燃火药桶的引信。
悬棺之内,地煞将军彻底暴走。
海啸般的黑色煞气冲刷着八仙抬棺阵,阳气护罩表面发出油脂被灼烧的“滋滋”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阵中七人本就气血翻腾,此刻更是感觉肺腑欲裂,每个人的脸色都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灰败。
他们全凭一口意志在死扛。
“义哥,顶不住了!这鬼东西……简直不是人抬的!”胖三的牙关在打颤,浑身肥肉筛糠般抖动,汗珠混着从嘴角溢出的血沫,糊满了他的脸。
穿山甲眼中已满是绝望。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复碾压,即将化为一摊肉泥。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何之前三批摸金门的好手,连靠近都做不到。
这根本不是凡人能够抗衡的伟力!
陈义很清楚,这样硬耗下去,不出十个呼吸,阵法必破,全员必死。
靠八仙阵的力量去一条条崩断锁链,和自杀没有区别。
他的视线穿过狂暴的煞气,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同样满面惊骇的张三爷身上。
“张三爷!”
陈义的声音不大,却象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煞气咆哮的嗓音,扎进张三爷的耳朵里。
“想救你家老太爷的命,对吗?”
张三爷下意识地点头。
“那就别跟个死人一样站着!”陈义眼中爆出骇人的光,“借你摸金门百年煞气一用!”
“什么?”
张三爷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摸金一派,世代与古墓、阴煞、陈尸打交道,身上、工具上,乃至血脉里,都沉淀着一股活人避之不及的“土腥煞”。
这股煞气,是他们身份的烙印,也是一道催命的阴符。
陈义竟然要借这东西?
“那地煞将军,以山川地气为食,以杀伐怨念为魂!”陈义的语速快得象连珠炮,“你们摸金门的煞气,于他而言,就是黑夜里另一只同类的味道!”
“我要你用这股煞气做饵,给我引开它的注意!我才有机会,一举断了它的‘根’!”
张三爷心神剧震,瞬间领会了陈义的意图。
这是要用他们摸金校尉的“毒”,去攻那地煞将军的“邪”!
这法子,阴毒,疯狂,闻所未闻!
稍有不慎,他们这十几个摸金校尉,恐怕会第一个被那地煞将军当成开胃点心给生吞了!
“三爷!不能听他的!这太险了!”旁边的亲信嘶声劝阻。
张三爷死死盯着在煞气狂潮中摇摇欲坠的八仙阵,又看了一眼那口散发着无尽凶威的悬棺,眼中闪过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他知道,陈义若是败了,今天谁也走不出这山谷。
救老太爷的“太一真丹”,更是镜花水月!
“赌了!”
张三爷从后槽牙里挤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十几个摸金校尉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都他妈听着!把吃饭的家伙全给老子亮出来!结‘百鬼请路阵’!”
“三爷!”众人面色剧变。
“执行命令!”张三爷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十几个摸金校尉相视一眼,脸上都浮现出一种亡命徒的决绝。
他们扯开背包,掏出各自压箱底的工具。
那是挖开过无数王侯将相陵寝的洛阳铲,铲刃上还带着洗不掉的陈年土色。
那是沾染过千年僵尸血,黑得发亮的驴蹄子。
那是在幽暗墓道中,伞骨下斩杀过邪祟的精钢伞……
每一件工具,都散发着一股陈腐、阴冷,混合着泥土与死亡的独特气味。
他们按照一种古老的方位,将这些凶器插在地上,随即齐齐划破指尖,将滚烫的鲜血滴在工具上,口中念诵起摸金一派秘不外传的咒诀。
“嗡——”
一股灰黑色的雾气,从那些古老的工具上升腾,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怨毒,在他们头顶盘旋,汇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灰色旋涡。
这股力量,与地煞将军的暴虐截然不同,它更阴险,更狡诈,充满了对活人彻骨的恶意。
“吼?”
悬棺中的地煞将军,果然被这股突然冒出的“同类”气息所吸引。
它的咆哮声中,带上了一丝困惑。
在它的感知里,下方那股纯阳的、让它极度厌恶的力量旁边,竟然又生出了一股虽然弱小,但“味道”却极为纯正的“地煞”之气。
就是它神念动摇的这一刹那!
陈义抓住了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
“义字堂,换阵!”
他发出一声惊天怒吼。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原本稳如磐石,只守不攻的八仙抬棺阵,轰然一变!
“大牛,力劈华山!”
“猴子,灵猴探路!”
“胖三,浑水摸鱼!”
……
陈义一声声号令,如同军中最严酷的军法。
阵中七人,连同穿山甲,体内的阳气在陈义的调度下,以各自截然不同的方式疯狂运转。
大牛的阳气变得刚猛无比,将前方的空气都挤压成一柄无形的巨斧。
猴子的阳气变得灵动刁钻,凝成一根专攻弱点的无形钢针。
胖三的阳气则变得混乱而粘稠,如同一张大网,起到干扰和迷惑的作用。
就连穿山甲,他那股最纯粹的蛮力,也被陈义引导,化作了一股一往无前的破甲重锤!
八股性质各异的阳气,在陈义的统一调度下,化作八道刺目的流光。
它们不再攻击锁链本身,而是绕过了悬棺,狠狠地轰击在锁链与山体连接的最深处!
陈义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九条玄铁锁链。
而是为锁链提供力量的……山体龙脉节点!
他要断的,是这地煞将军的“根”!
“轰——隆——隆——!”
整座山谷,不,是整座大山,都发出了一声来自地底深处的痛苦呻吟!
八个龙脉节点被同时重创,那八条原本坚不可摧的玄铁锁链,就象被拔掉电源的灯管,瞬间光芒黯淡。
“就是现在!”
陈义眼中紫金光芒璀灿到了极致,他将自己最后的力量,全部灌注到最终的指令之中。
“给我——断!”
“断!”
“断!”
“断!”
八人齐声怒吼,八股阳气冲破极限,合而为一,化作一道比烈日还要耀眼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精准地斩在了悬棺与山体最后的连接点上!
没有金属断裂的巨响。
也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诡异的死寂。
在那片死寂中,八条玄铁锁链,连同之前断掉的那一根,好象被岁月瞬间腐蚀了千万年,无声无息地,化作漫天黑色的粉尘,飘散在风中。
束缚了冠军侯千年的枷锁,在这一刻,彻底断绝!
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失去了所有支撑,带着碾碎一切的千钧之势,朝着谷底,轰然坠落!
“完了!”张三爷和他的一众手下,齐齐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如此高度,如此重量,一旦落地,就是棺毁煞出!
届时,地煞将军将彻底脱困,把这里的所有活物,屠戮殆尽!
然而,预想中的天崩地裂并未发生。
就在青铜棺即将砸落地面的前一刻,那已经变阵的“八仙抬棺阵”,再次流转,八股阳气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金色气网,在毫厘之间,稳稳地托住了坠落的棺椁。
“噗通!”
一声闷响。
那声音,不象重物落地,更象是一座无形的山,狠狠压在了一张薄纸上。
八仙阵所化的金色气网,瞬间被压得向下凹陷,几乎贴到了地面,光芒微弱得随时都会熄灭。
而阵中的八个人,包括陈义在内,齐齐身躯剧震,同时单膝重重跪地!
“噗——”
八口鲜血,同时狂喷而出,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染出了八朵凄厉的血色莲花。
他们,接住了!
但是,那股通过阵法传来的,混合了青铜棺的物理重量与地煞将军千年怨念杀气的恐怖压力,几乎要将他们的身体和神魂,同时压成齑粉!
“吼!吼!吼!”
棺材里,那被从“母体”上强行剥离的地煞将军,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狂怒咆哮。
它在棺材里疯狂地冲撞着,每一次撞击,都让下方的八人身体剧烈地颤斗一次,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口鼻中涌出。
棺材,随时可能被从内部撞开!
所有人都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然而,单膝跪地的陈义,随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脸上却咧开一个充满了野性和疯狂的笑容。
他抬起头,看着在他头顶上方不断挣扎的青铜巨棺,对着已经快要昏厥的兄弟们,用嘶哑的嗓音低吼道:
“抓稳了!”
“咱们这位侯爷,该上路了。”
他的目光转向面无人色的胖三。
“胖三,给侯爷……”
“哭一个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