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膜如水帘般无声分开,露出其后朦胧而神圣的白光。
林玄没有犹豫,率先迈步,踏入那片光晕之中。
这一步,仿佛踏入了时间的河流,又似穿透了一层粘稠而温柔的屏障。周身传来奇异的滞涩感,仿佛穿过了一层凝胶,随即是短暂的失重与方向感的彻底混乱。眼前的白光并不刺眼,却让视线瞬间失去了焦点,耳中嗡鸣,神识如坠泥沼。唯有体内世界树幼苗传来的温和脉动,以及苏晚晴通过契约隐约传递来的稳定心绪,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知道,这不是攻击,而是从一个时空“夹层”,真正进入“永恒静滞结界”内部的必然过程。这座城,被大神通者以燃烧本源为代价,强行拖出了正常的时间长河,凝固在了毁灭前最悲壮、也最充满希望的一刹那。穿越这层结界,就等于在进行一次微型的“时空穿梭”。
几个呼吸后——或者感觉上过了很久,时间的尺度在这里变得毫无意义——所有的不适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视野重新清晰。
林玄站稳身形,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全身灵力下意识流转,淡金色的世界树灵光在体表微微闪烁,既是照明,也是戒备。
紧随其后,苏晚晴、黄伯、萧冰儿、柳轻眉、炎烈、木清搀扶着的石坚、激动的墨渊以及沉默的阿土,也依次穿过了界膜,出现在他身边。
然后,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黄伯和清冷如冰的萧冰儿,都在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凝固了呼吸,心神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们正站在一条宽阔、整洁得不可思议的街道上。脚下铺着的,是一种温润如玉、内蕴星芒的乳白色石板,石板上纤尘不染,甚至能倒映出头顶那朦胧而永恒的光源。街道两侧,是风格古朴而优雅的建筑。这些建筑大多不高,线条流畅圆润,仿佛自然生长而出,由同样的乳白色石材与泛着银辉的金属构筑而成,表面铭刻着简约而充满韵律感的灵纹。
但最震撼人心的,是整座城市的状态。
城市并非“冰封”,至少不是外界看到的那种被玄冰覆盖的死寂。它被笼罩在一层柔和、恒定、仿佛晨曦初露时最纯净天光的白色光晕之中。这光晕无处不在,均匀地洒落在每一寸街道、每一座建筑、每一个凝固的身影上。
空气中弥漫的灵气,精纯、浩瀚、古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原初”气息,比在缓冲带感受到的还要浓郁十倍、百倍!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吐着最本源的生命能量,让人通体舒泰,灵力活泼跃动。林玄体内的世界树幼苗更是传来清晰的欢愉与渴望,枝叶微微摇曳,自主地开始加速吸收这股同源而高阶的能量。
然而,与这磅礴生机与精纯灵气形成极致反差的,是整座城市绝对的、死寂般的“静”。
这是一种超越了声音缺失的“静”。是时间本身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的“静”。是万物维持着最后一刻的姿态,凝固成永恒画面的“静”。
街道上,许多灵族的身影保持着生前的姿态,被“静滞”在原地。一位母亲弯腰,手似乎正轻抚着身前孩童的发顶,脸上带着温柔却难掩悲戚的笑意;几名身穿简约战甲的灵族卫士,手持光华内敛的长矛,列队走向城市中央方向,面容肃穆坚毅;街边店铺的橱窗后,匠人手中还托着一件未完成的、流转着微光的饰品;甚至能看到几只形态优雅、似鹿似羊的洁白小兽,昂首望向天空,晶莹的眼眸中倒映着最后一刻的天光
他们并非被寒冰冻结,身体表面没有任何冰晶。他们的肌肤依旧保持着柔和的色泽,衣袂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飘动。但他们确确实实“静止”了,如同最高明的匠人用时光本身雕刻出的、最栩栩如生的雕像。一种宏大而悲怆的“情绪”——不甘、决绝、牺牲、守护、以及最深沉的期盼——从这些静止的身影上,从每一块砖石、每一缕光线中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踏入者的心头。
“这就是望乡城”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哽咽,泪水无声滑落。她的灵族血脉在此刻沸腾到了顶点,灵魂深处传来阵阵悸动与共鸣。那些静止的灵族先民,虽已“静滞”,但血脉的同源让她能隐约感受到他们最后时刻的思绪碎片——对故土的眷恋,对入侵者的愤怒,对后裔的期盼,以及对执行这最终方案的决绝。她颈后的灵族印记灼热发亮,与整座城市隐隐共鸣,仿佛她是此地唯一被允许“活动”的部件。
墨渊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对着街道尽头那座最高的尖塔状建筑,咚咚叩首,泣不成声:“先民遗泽万古悲愿晚辈晚辈终于得见真容!”他颤抖着取出玉简和拓印工具,却又不知该从何记录起,眼前的一切都超出了他想象的极限。
石坚瞪大了眼睛,忘记了伤痛;柳轻眉捂住了嘴,美眸中满是震撼与哀伤;炎烈手中的暖炉早已收起,他肃立着,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神圣的寂静;阿土更是直接匍匐在地,以最原始的姿势表达着敬畏。
萧冰儿清冷的容颜上,冰封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她看着那些凝固着牺牲与期盼表情的灵族先民,看着这与现世天道灵力格格不入、却无比纯净磅礴的“原初灵气”,再回想起自己曾经坚信不疑的“天道正统”内心某个坚固的信念基石,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她沉默着,冰蓝色的眸子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迷茫与动摇。
黄伯默默收起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扫过街景,扫过那些静止的身影,最终落在那座中央尖塔上,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复杂:“‘刹那永恒’嘿,倒是没吹牛。这帮老家伙,为了留下这点火种,真是连渣都没给自己剩啊。”他的话里没有往日的戏谑,只有深深的感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林玄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撼与沉重。他看向苏晚晴,沉声道:“苏姑娘,感应如何?往哪里走?”
苏晚晴擦去眼泪,闭目凝神。血脉的呼唤在此地变得无比清晰,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指引。她抬手指向城市中心那座最高的尖塔——那塔身线条优雅收束,顶端似乎隐没在朦胧的光晕之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既是核心又是源头的波动。
“那里是‘灵枢塔’,也是整座‘永恒静滞结界’的核心控制枢纽,更是先祖们预留传承与信息的最终殿堂。”苏晚晴的声音恢复了坚定,“呼唤最强烈的地方,就在塔中。但我也感觉到,通往灵枢塔的路上,并非毫无阻碍。城市似乎保留着一些自动运行的防御或考验机制,尽管大部分因能量沉寂而休眠,但某些关键节点”
她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众人前方约百丈处,街道地面上一处不起眼的、与其他石板略有不同的圆形区域,突然亮起了柔和的银白色光芒!光芒中,数个复杂的立体灵纹图案浮现、旋转、组合,空气中精纯的灵气被快速抽取汇聚!
“警戒!”林玄低喝一声,跨前半步,将苏晚晴护在身后。淡金色的世界树灵光更加凝实。萧冰儿指尖冰晶凝聚,柳轻眉手中扣住了数张符箓,炎烈身上腾起赤色火焰,连重伤的石坚也挣扎着握紧了拳头。
银白光芒迅速凝聚成形,并非攻击性的法术或实体守卫,而是三道人形虚影。
虚影轮廓模糊,但能看出是灵族的形象,身着古朴长袍,面容沉静。它们并非实体,更像是预先设定好的、由灵纹和残留灵力构成的“记录”或“引导程序”。
中间那道虚影上前一步,无视了林玄等人的戒备姿态,用一种古老、悠远、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语言开口。那语言并非现今通用语,音节优美而复杂,但奇妙的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其意:
“后来者欢迎归乡”
虚影的声音带着机械般的平静,却又蕴含着程序设定好的悲悯:
“此地,乃灵界遗民最后之灯塔,‘望乡’。吾等,以身为薪,以魂为火,铸此刻‘永恒’,以待‘钥匙’重临”
它的“目光”(如果那光晕可以被称作目光的话)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苏晚晴身上,尤其是她颈后发光的印记:
“检测到纯正王血符合‘钥匙’初步认证传承序列启动”
“然,‘望乡’之秘,关乎存续,非仅血脉可证。欲近灵枢,需明吾心,承吾志,解吾惑。”
“前行之路,设有三问之关,源于城之记忆,凝于时光刹那。破之,可得指引,近灵枢;败之,将迷失于永恒静滞之余韵,魂灵永锢。”
“后来者汝等可愿接受‘望乡’之试炼?”
虚影的话语落下,它身后另外两道虚影也随之微微发光,三人(影)前方的街道景象开始扭曲、变化,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帷幕被揭开,露出了其后三条岔路。每条岔路的入口都笼罩着不同色泽的光晕——一条泛着苍翠的生命绿意,一条流淌着璀璨的星辰银辉,最后一条则弥漫着沉郁的时光灰白。
三条路,似乎对应着不同的“问题”或“考验”。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没想到刚刚进入遗迹,就直面如此直接的“关卡”。这“三问之关”,显然是为了筛选真正的继承者,防止遗泽落入不当之人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林玄和苏晚晴。
苏晚晴与林玄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坚定。都走到了这里,历经生死,岂有退缩之理?
林玄上前一步,对着那虚影,朗声道:“我等为追寻真相,为对抗不公,为世间求一线生机而来。灵界先民之志,我等虽非全悉,但心向往之。这‘望乡’之试炼我们接了!”
虚影似乎微微颔首(或许是光晕的波动):
“善。”
“试炼,启。”
“第一问,关乎‘生命’与‘牺牲’”苍翠的岔路光芒大盛。
“第二问,关乎‘星辰’与‘道路’”星辰银辉的岔路流转加速。
“第三问,关乎‘时光’与‘选择’”时光灰白的岔路变得深邃。
“三问需依次而解,不得回头。后来者,选择你们的第一个方向吧。”
虚影说完,便如同烟雾般缓缓消散,只留下三条散发着不同气息、通往未知的岔路,静静地横亘在众人面前。城市依旧笼罩在永恒的白光与寂静中,但一股无形的压力,已然降临。
新的征程,从这第一个选择,正式开始。节内容缺失或章节不存在!请稍后重新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