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她走后,副校长办公室内,暖气烧得很足,茶香袅袅。
祁飞宇却完全没有心思品茶,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在爷爷的书桌前来回踱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停下来,
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焦虑询问正在泡茶的爷爷。
“爷爷,您说,那个林晚秋……到底有什么背景啊?我怎么总觉得,今天那个宋主任,好象对她特别偏爱?”
副校长,也就是祁飞宇的爷爷,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搪瓷缸子里的茶叶末。
他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端起茶缸子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才掀起眼皮,白了自己这个沉不住气的孙子一眼。
“偏爱?刚刚宋主任在会上说的话,你没听见吗?”他把搪瓷缸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说了,这次招聘,唯一标准就是才华!
现在风向不一样了,都在慢慢变革。
搁在以前,像《人民文学》这种级别的杂志社,里面的成员哪个不是根正苗红、背景深厚?
怎么可能跑到学校里来公开招人?
他们现在肯放低姿态来学校,就是上面有指示,要招一些真正有学问、能写东西的年轻人进去,给杂志社注入点新鲜血液。”
副校长语重心长地看着自己的孙子,继续说道:
“所以,我劝你,少把心思放在打听别人身上,琢磨那些没用的。
有那个功夫,不如好好提升自己!
那个林晚秋,我跟你说实话,不光是我,学校里好几个老教授都对她十分欣赏。
她那股子钻研学问的劲头,还有她写的那几篇文章,水平确实高。
你要是不抓紧时间提升自己,到时候被刷下来,可别哭着回来找我,我也没办法!”
“刷下来?”祁飞宇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爷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副校长又端起茶缸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淡淡地说道:
“我可是听说了点风声,这次实习期是三个月,但杂志社最后,只打算留下一个人。”
他抬眼看着孙子震惊的表情,缓缓吐出最后几个字:
“你们两个,最终还是要择优录取一个。”
“什么?!”祁飞宇顿时急了,脸都涨红了。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一直以为,这次招的两个实习编辑,只要实习期不出什么大错,就能顺理成章地自动转正,
成为《人民文学》真正的编辑。
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铁饭碗和金饭碗!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根本不是终点,这才只是第一关!
他和林晚秋之间,竟然是二选一的竞争关系!
想到这里,祁飞宇心中的警铃大作。
他原本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觉得即便林晚秋也被录取了,自己凭借家里的关系和人脉,未来的路也肯定比她顺畅。
可现在看来,在“二选一”的规则下,那个被宋文君“偏爱”、又被学校领导“欣赏”的林晚秋,
瞬间从一个无足轻重的陪衬,变成了一个极其强大而危险的竞争对手!
这可彻底坏事了!
祁飞宇的心里咯噔一下,象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脚。
刚刚那个姓宋的主任,在会上那番做派,明摆着就是在偏袒林晚秋!
又是给满分,又是当众维护,那现在搞个二选一,自己还玩个屁啊?
这不纯粹是拉自己过来给那个农村丫头当陪衬,走个过场的吗?
不行,绝对不行!
他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屈辱。
他承认,在写文章的灵气上,那个林晚秋或许是有点东西。
但是,综合实力呢?
自己可是京都大学文学社的社长,手底下管着几十号人,组织过多少次采风和征文活动?
这叫管理经验!
再说了,自己的家庭,爸爸在市政府机关上班,虽然官不大,但也是个正经干部,
家里亲戚朋友哪个不是有点头脸的人物?
再加之还有个副校长爷爷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自己都比那个除了会死读书、穷得叮当响的林晚秋要强上一百倍!
凭什么自己要被她比下去?
自己孙子那点小九九,副校长爷爷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看着祁飞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焦躁得象热锅上的蚂蚁,
只是不紧不慢地又端起了茶缸子。
他没有直接安抚,而是用一种非常官方、四平八稳的腔调说道:
“你不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你要记住,《人民文学》杂志社是国家的单位,不是某个人的私产。
就算那个宋主任是编辑主任,但人事上的最终确认,也不是她一个人能拍板的。
那是要经过杂志社编辑部全体人员讨论,还要上报社领导班子集体决定的。懂吗?”
副校长把“国家”、“集体”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所以啊,”他话锋一转,点拨道,
“你只要在实习期间,好好表现,踏踏实实干活,眼明手快,嘴巴甜一点,
让那些老编辑们、让其他的社领导们都喜欢你,觉得你这个小伙子不错,就行了。”
爷爷这番话,象是一把钥匙,
瞬间打开了祁飞-宇心里那把生锈的锁。
他听懂了!
刚刚还焦躁万分、六神无主的他,
心情终于象是找到了主心骨,稍稍缓解了一些。
是啊!
就算那个宋主任有点偏心林晚秋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实习结束,投票决定留下谁、不留下谁的时候,她宋文君也只有一票!
只要编辑部的其他所有人都喜欢自己,都投票给自己,只要自己的实习表现全方位地碾压林晚秋,
让她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到时候她就算再偏心,也没办法一个人说了算!
在集体的决定面前,她也得低头!
想到这里,祁飞宇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整个人都踏实了一点。
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重新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爷爷,我明白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想通了关节,那就得立刻行动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凑到爷爷跟前,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
“爷爷,那……您是不是得支持我点活动经费啊?
这去杂志社上班,跟同事们处好关系,总不能空着手吧?”
副校长看着孙子那副猴急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慌不忙地拉开了自己办公桌最底下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咔哒”一声,
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拍在了桌上。
祁飞宇拿过来一捏,那厚实的手感让他心跳都加速了。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一角,只见里面是一沓整整齐齐的“大团结”,粗略一看,少说也有一两千块!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的年代,
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看到爷爷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祁飞宇心里一热,
开心地凑上去,抱着爷爷的骼膊就亲了一口:
“谢谢爷爷!您真是我的好爷爷!”
副校长笑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背:
“去吧,好好干,别给我丢人。”
“放心吧您!”
祁飞宇把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揣进怀里,感觉象是揣进了一身的胆气和底气。
他兴高采烈地跟爷爷道了别,然后拿着钱,
迫不及不及待地窜出了办公室。
不就是要碾压一个小小的林晚秋么?
太简单了!
那就从钱上开始!
他要让杂志社所有人都看看,谁才是那个更会来事、更值得培养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