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静芳拉着林晚秋的手,看着呆若木鸡的儿子,
脸上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全然为你好的慈母表情。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反而轻描淡写地解释起来,语气里甚至还带着一丝功成身退的得意。
“泽远,妈跟你说,晚秋这孩子,懂事、上进,人品又好,妈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我寻思着,认她当个干女儿,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看,你平白无故多了个姐姐,以后在学校,你俩也能互相照应着,妈和你爸在家里也能更放心,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
在徐静芳心里,这确实是一件一举多得、完美无缺的大好事。
她既为儿子挡掉了一门不合适的“早恋”风险,
又给家里添了个贴心懂事的“闺女”,还能落个疼爱晚辈的好名声。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做法充满了智慧和远见,对儿子是百利而无一害,
因此,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反而期待着儿子的理解和赞同。
然而,她的话,每一个字都象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狠狠地扎在陆泽远的心上。
“好事?”
陆泽远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可怕。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充满惊喜和光亮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着熊熊怒火的赤红。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那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不解,
和一种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的巨大伤痛。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象是被泡在了冰水里,又冷又硬。
什么叫多了个姐姐?
什么叫互相照应?
这分明就是用“亲情”这把最温柔的刀,
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他什么都不想说了,也说不出来。
任何的解释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猛地一转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迈开大步就朝着门口走去,那架势,象是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哎!泽远!你这孩子,你去哪儿啊!”
徐静芳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反应弄懵了,连忙在后面大声喊他。
她完全不明白,一件她看来完美无缺的好事,
怎么会引来儿子这么大的怒火。
“你给我站住!饭还没吃呢!象什么样子!”
她提高声音呵斥着,可陆泽远充耳不闻,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手已经握住了冰凉的门把手。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饭菜的香气也变得索然无味。
徐静芳的喊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林晚秋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袋水果,
进退两难,脸上满是尴尬和不知所措。
就在陆泽远即将拧开门把手,冲出家门的千钧一发之际——
“陆泽远!”
“陆泽远!”
两个声音,一个清脆而急切,一个沉稳而威严,
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是林晚秋,和从里屋走出来的陆建国。
陆泽远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僵硬地停在门口,后背对着众人,象一尊愤怒的雕像。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通红的眼睛越过了站在一旁的林晚秋,
径直地、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落在了他父亲陆建国的身上。
他用一种近乎冷漠的、压抑着巨大愤怒的声音质问道:
“这件事,是你决定的?”
在里屋,当陆建国听到妻子那番“认干女儿”的言论时,
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作为男人,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妻子这番操作背后所有的弯弯绕绕。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报纸,起身走出了房门。
刚一出来,就看到儿子怒气冲冲要离开的背影。
此刻,面对儿子那双饱含愤怒和质问的眼睛,陆建国没有回避。
他的脸色庄重而严肃,两道浓眉紧紧地锁在一起,
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复杂,既有心疼,
也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质疑的声音,
无比坚定地说道:“是。”
这一个字,如同一块巨石,
彻底砸碎了陆泽远心中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
如果说母亲的做法是自作主张,那父亲的这个“是”字,就代表了整个家庭的意志,
代表了这件事再无任何转寰的馀地。
陆泽远脸上的怒火,在那一瞬间,
似乎熄灭了,
转而变成了一种更深、更冷的绝望。
陆建国心里跟明镜似的。
虽然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但是今天这干女儿都认了,人也领回家了,
饭也做上了,那就是板上钉钉,
再没有转寰的馀地。
这时候如果他说自己不知情,把责任全推到老婆身上,
那只会让儿子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向他母亲。
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不说,母子俩心里还得结个大疙瘩。
与其那样,还不如他这个一家之主站出来,把这事儿给扛下来。
他一拍板,这事就彻底定死了,儿子再闹,也知道是冲着他这个父亲来,
而不是去怨恨那个一心“为他好”的母亲。
这是一个家里当家的男人,
在面对家庭矛盾时,下意识的选择。
所以,他那个“是”字,说得沉重,也说得决绝。
而当这个字从陆建国嘴里吐出来,
陆泽远的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就崩塌了。
他那双原本还带着一丝质问和希冀的眼睛,在那一刻,所有的光芒都熄灭了,
变得空洞而灰暗。
就象一盏被人猛地吹灭的油灯,
只剩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一种浓稠到化不开的背叛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将他紧紧包裹,让他喘不过气。
是父亲……
竟然是父亲亲口承认的。
怎么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