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的冰冷。
然后是黑暗。无边无际,沉重如铁。
冰璃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在狂暴的冰水乱流和崩塌的碎冰中翻滚、撞击。每一次碰撞都带来骨骼欲裂的剧痛,冰冷刺骨的水疯狂涌入鼻腔和口腔,窒息感如同铁钳扼住喉咙。
要死了吗……
这个念头刚闪过,一股更强烈的求生欲猛地从心底炸开!
林墨哥和苏婉姐姐用命换来的情报,罗盘叔叔最后的嘱托,昆仑山那些还在转移的火种……她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冰河里!
“咳……咳咳!”她拼尽全力,试图在翻滚的水流中稳住身形,重新咬紧呼吸器。冰冷的空气灌入肺叶,带来一阵刀割般的疼痛,却也让她即将昏迷的意识清醒了一瞬。
她调动起体内仅存的、微弱到几乎要熄灭的寒气。不是去对抗这毁灭性的乱流——那无异于螳臂当车——而是将寒气凝聚在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脆弱的水晶般外壳。
这层外壳无法抵挡巨石的撞击,也无法隔绝极寒,但能让她在乱流中稍微减少一些与尖锐冰凌和岩石的摩擦伤害,并维持身体核心一点点可怜的温度。
她像一颗包裹在冰壳里的种子,被混乱的洪流裹挟着,向着未知的深处冲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感觉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周围狂暴的冲击力似乎减弱了一些,水流的速度虽然依旧很快,但不再有那么多致命的巨大冰块和岩石。崩塌的轰鸣声也渐渐远去,只剩下水流奔涌的沉闷回响。
冰璃艰难地调整姿势,尝试感知周围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条更深、更宽阔的地下河主道。水流湍急,但河道相对规整。头顶是望不到顶的、被水流侵蚀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黑色岩层,偶尔能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弱的、惨绿色磷光的苔藓或矿物,提供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照明。
温度依然低得可怕,她的四肢早已麻木,仅靠意志和那层薄冰壳维持着生命机能。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眼眶发热,但随即,更深的悲恸和茫然涌上心头。
林墨哥……苏婉姐姐……罗盘叔叔……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龙门山那边……那毁天灭地的景象……他们还可能活着吗?
还有刚才,在通道崩塌前,她在混沌洪流边缘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微弱光点……那是错觉吗?还是……
她不敢深想,怕那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会让自己更加崩溃。
现在该怎么办?
罗盘最后给的撤离路径已经被彻底摧毁,她不知道自己被冲到了哪里,距离“断界”和龙门山毁灭中心有多远,是否已经相对安全。她身上的装备除了这个简易呼吸器和几枚应急用的、能量快要耗尽的照明冰晶,几乎什么都没剩下。食物、药品、定位设备,全都遗失在刚才的灾难中。
孤独、寒冷、饥饿、伤痛、以及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如同潮水般包围了她。
她才多大?放在和平年代,或许还在校园里,为一次考试或一点小事烦恼。可现在,她却要独自面对这地下千米深处的绝境,背负着可能已经牺牲的战友们的最后期望。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间溢出,在空旷黑暗的地下河道中显得格外微弱可怜。泪水刚流出眼眶,就几乎要冻结在脸颊上。
她用力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哭没有用。林墨哥说过,越是绝境,越要冷静。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分析现状。
第一,她还活着,身体虽有伤,寒气耗尽,但核心没受到致命伤,这是最大的本钱。
第二,这条地下河在流动,有流动就有源头和出口。她必须顺着水流,找到出路,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可以暂时休整的地方。
第三,她必须活下去,把记忆里那些至关重要的情报——“归寂之卵”、“悖论密钥”、“逻辑之癌”与“熔铸”的动向、林墨和苏婉最后的行动——带出去,告诉可能还存在的其他人类据点。
有了目标,混乱的心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她开始尝试更精细地操控所剩无几的寒气。不是为了制造冰刃或护甲,而是像最灵巧的工匠,将寒气凝聚成几根极其纤细、几乎无形的“感知丝线”,顺着水流向前方和两侧岩壁延伸,如同盲人的探路杖,小心地探查前方河道的转弯、宽度变化、是否有岔路或危险障碍。
这是一个极其消耗心神和寒气的过程。没探查多远,她就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寒气更是快要见底。但这是唯一能增加生存几率的方法。
就这样,她像一个最顽强的冰晶孢子,在黑暗、冰冷、危机四伏的地下河中,随波逐流,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方向性,艰难地向前。
时间的概念彻底模糊。饥饿感开始像毒蛇一样噬咬她的胃,寒冷让她的思维变得越来越迟缓。几次,她几乎要昏睡过去,全靠狠狠咬破舌尖的痛楚和心中那份“不能死”的执念,强行保持清醒。
不知漂流了多久,前方的“感知丝线”突然传来异样的反馈。
水流的速度……在变缓?
而且,河道似乎变得异常开阔,水声也从奔腾的轰鸣变成了低沉的涌动。
冰璃精神一振,强打起最后的精神,将剩余所有寒气都注入“感知丝线”,向前方更远处探去。
反馈回来的景象,让她疲惫的意识掀起波澜。
前方大约百米处,地下河似乎汇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泊?
湖泊异常宽阔,她的感知丝线竟一时探不到边际。湖水相对平静,温度似乎也比湍急的河道要高一些(虽然依然冰冷刺骨)。最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在湖泊的远处边缘,她的感知丝线隐约“触摸”人工开凿的痕迹?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规律的能量波动?
不是“熔铸”或“逻辑之癌”那种充满侵略性的能量,也不是龙门山废墟那种混乱狂暴的波动。那是一种……更内敛、更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古老沧桑感的能量韵律,有点像昆仑山基地地脉节点的感觉,但要微弱和隐晦得多。
难道……这里竟然连接着某个未知的、古老的人类遗迹或者避难所?
绝境之中,这无异于天降甘霖!
冰璃用尽最后的力气,调整姿势,朝着感知中湖泊的方向漂去。水流越来越缓,最终,她感觉自己冲出了狭窄的河道,进入了那片相对平静开阔的湖水中。
身体被冰冷的湖水包裹,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几乎要将她吞没。但她咬牙坚持着,朝着感知中那人工痕迹和能量波动的方向,拼命地、一点一点地划水。
近了……更近了……
她能“看”到(通过感知丝线)湖岸边粗糙但明显是人工修整过的石阶,看到石壁上雕刻着的、已经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看到石阶上方,一个黑黢黢的、似乎通往更深处的洞口。
而那微弱的、稳定的能量波动,正是从那个洞口中隐隐传出。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她心中重新燃起。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手脚并用地爬上湿滑的石阶,瘫倒在冰冷的石面上,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喉咙的血腥味。
休息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打量着这个洞口。
洞口不高,需要弯腰才能进入。内部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但那稳定的能量波动,就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着她。
她从怀里摸出仅剩的、能量即将耗尽的最后一枚照明冰晶。微弱柔和的蓝白色光芒亮起,只能照亮身前几米的范围。
冰璃深吸一口气,握紧冰晶,拖着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身体,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片未知的黑暗。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要干燥一些,空气流通,没有窒息的霉味。岩壁同样是人工开凿的痕迹,刻着更多模糊的壁画和符文,风格古老而粗犷,与昆仑山基地的现代风格截然不同。
她沿着洞穴缓缓前进,照明冰晶的光芒映照着斑驳的岩壁,那些古老的壁画似乎描绘着先民与自然、与巨兽、与某种神秘力量抗争与共存的故事。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豁然开朗。
洞穴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石室中央,有一个小小的、由白玉般的石头垒砌而成的圆形池子。池子已经干涸,但池底和池壁上,镌刻着极其复杂而精妙的能量回路和符文阵列!
那些符文,与她所学过的任何现代阵法都不同,更加古朴,更加贴近“自然”与“大地”的本源。而那稳定的、微弱的能量波动,正是从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符文阵列中央,隐隐散发出来的!
更让冰璃心脏几乎停跳的是——
在干涸的池子边缘,靠近岩壁的阴影里……
似乎……
冰晶的光芒颤抖着移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不堪、沾满污迹和干涸血迹衣物的人,背靠着岩壁,低着头,长发散乱,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
冰璃的呼吸屏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她颤抖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个人影。
靠近了。
借着冰晶微弱的光芒,她看到了那人惨白如纸、布满细微血痕的侧脸。
看到了那人右手掌心,那道熟悉的、焦黑的、如同烙印般的疤痕。
看到了那人身上,那即便在昏迷或死亡中,也隐隐散发出的、一丝沉甸甸的、仿佛与大地相连的……
“林……林墨哥……?”
冰璃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梦呓。
她手中的照明冰晶,“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石地上。
光芒摇曳。
映照出少女惨白脸上,那混合着难以置信、狂喜、恐惧、以及更深悲伤的……
(第270章 完)